第五十四章诀别(九)
寒是专程护送红纤和谷雨回赤狐仙镇的。临行前,砚望把那支银簪交给他,说是只要有这簪子在,即便是正面对上了赤狐仙族人也不用怕,他们不会为难他的,而且,有这簪子在身上,通过赤狐仙镇的结界也容易一些。
赤狐仙镇位于极北腹地,气候寒冷。但是红纤打开雪地上的结界之后,寒仿佛进入了幻境。结界内的温度很适合人居住,气候宜人,处处是充满生机的树木、花草。
就像赤须老人隐居在戈壁岩石之下,结界内却是不同于风沙肆虐的鸟语花香;就像桃源谷处于西方瑶池之上,结界内是不同于仙气飘飘的炊烟袅袅,不似外界那许多猜忌与艰辛,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寒想起砚望将银簪给他的时候,红纤的眼睛瞪得特别大,寒都担心她那俩眼珠子会不会掉出来。也或许是簪子在他手里的原因,红纤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知道砚望的这簪子极其重要的东西,小时候也曾好奇过,那时砚望还有一头漂亮的猩红长发,银簪就常常戴在他梳得歪歪扭扭的头发上。
寒在砚望怀里听砚望给他讲故事,听着听着就被银簪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刚一伸手触碰到,就被自己师父伸手挡着了,说是这簪子不能随便碰,碰了要出事的。
印象最深的是谷梁一池那次,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抓着砚望的簪子就是不撒手,然后被雪至罚做饭,苦的却是桃源谷几人的肚子。
临行前,他拿着簪子,眨巴着眼睛听砚望交代他的一些事情,末了,他听到砚望十分郑重地说:“我相信你,会平安归来把它亲手还给我。”
他把簪子贴在胸口,问砚望,护送红纤和谷雨到达目的地之后,该去哪里找砚望还簪子。砚望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但是没有关系,银簪会告诉你我在哪里。
寒转身离去,银簪发出淡淡的光亮,他周围的环境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耳边是肆虐的狂风,以及永恒的黑暗。但是银簪发着亮光,所以他不害怕在黑暗里迷路,因为银簪会给他指出正确的方向,去找到砚望。
与寒分别之后,砚望就带着谢汜离开了戈壁,他们沿着来路一直向东走。走之前将结界的封印又巩固了一些,毕竟这里是赤须前辈的隐居所在,也不知道再次被打开时是什么时候,总不能让结界的力量逐渐消失,然后被戈壁里其他的生物占据。
戈壁里那些怪异的生物也是谷梁家的手笔。离开戈壁之前,砚望在戈壁上布了一个相当大的阵法,召来所有游离在戈壁之上的孤魂野鬼,净化戾气,引渡亡灵。
谢汜坐在岩石上,看着最后一个灵魂向砚望致谢消散在戈壁上,问砚望:“老砚,人死后,灵魂去了哪儿?”
砚望侧头看他,说:“消逝于天地之间,化为灵气,滋养万物。”
“真的没有冥界阴间之类的地方吗?”
“如果有,那就乱套了。”砚望道。
“仙界呢?那种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谢汜不依不饶地追问。
“有。”砚望回答得很认真。
“不会乱套吗?”
砚望笑了起来,“不会乱的。仙与神都不是永恒的,他们终有一天也会化为灵气,归于虚无。人可以通过修炼成为仙,仙可以通过修炼成为神,神归于混沌。但是新生的人、仙、神却会永恒地传承下去。”
“混沌?”谢汜问,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被戈壁的风沙吹散了,“混沌生万物?神的结局就是归于混沌吗?”
“也可能不是,神也许会找到另外一个世界。”砚望揉揉太阳穴,道:“不要想这些啦!每次想到这些我就头痛。”
“好!不想啦!”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路轻松许多。砚望心里一直牵挂的事情算是完成了一半,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只是路过那一座城的时候,砚望有些恍惚,趁着夜色入了城。
人间已经开春,气候也不像冬天那般寒冷,城里的夜晚却没有冬天那样诡异的狂欢。
他们一直走到那座紧闭的朱红大门前,砚望伸手触摸着那上面的纹路,脑海里想起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与他说了一些话之后,自刎在他面前。
那个人,同样也是雪至,不过只是雪至情感某一方面的极端表现。砚望轻声道:“师兄,这样的生活,我一定会还给你。”
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
谢汜摸了摸胸口处,这几天雪至有点儿不安分,好几次都想跑出来,但是在即将出来的时候又会突然停住,像是突然被安抚的野兽。
明明砚望才是野兽,谢汜心想。就是在这个地方,砚望在谷梁家的逼迫之下,变成了一个凶悍却温柔的可怜的野兽。谢汜将这份怜惜深深记在心底,想着如果以后真的不得不面对化为野兽的砚望时,这份怜惜也许会让他不至于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