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西行纪(1)
春回大地。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五指峰上还有余寒。
王浦摸索着陆白濯的位置,最终在文轩殿逮住了人。
“主上。”王浦怯懦懦地站在殿外,一手扒着殿门,眼睛不时往内瞟去。
“嗯。”陆白濯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他端坐在桌案前,手持上古木牍,头也不抬。
得了应,王浦小心翼翼地迈进文轩殿。
也不知为何要心虚胆怯,或许是因为泄露魔牙的事情怕陆白濯还在恼他,抑或许是怕陆白濯前两日听见了自己的求爱宣言。
总之,他轻手轻脚地挪近了陆白濯面前的书桌。
“怎么来了?”陆白濯依旧没有瞧他。
“春天都来了好久了,我想让小叔出来晒晒龟背,强身健体。”许久未见到陆白濯,王浦的眼神黏在他身上挪不开,巴巴道:“可这魔牙添了禁制,我打不开。”
陆白濯确实是将魔牙换了外形,加了禁制,只是那日他仓惶逃走,连口令都忘记告诉王浦。
王浦赤足的触感还在,也不知怎的,陆白濯不敢同他见面,日日藏在文轩殿。
“口令本座说与你听。”陆白濯放下案牍,沉声开口道。
王浦谨记着仁青的“粘着他粘着他粘着他”,赶紧绕过书桌走到陆白濯身边,弯下腰附耳去听。
这样够粘了吧。
少年特有的纯净气息迎面而来,陆白濯没有直视王浦,而是放眼看向不远处一座坐莲童子玉雕,道:“口令就是,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
王浦茫然直起腰,颇为烦恼道:“这也太复杂了,您怎么还信佛?”
好在少年聪敏,有样学样,他撅着嘴,拗口地施法,口中念念有词道:“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
松木龛随着音落而出现,掀开木盒,小叔果然还在里面沉睡。
这还是陆白濯第一次见到小叔的原身,他探头瞧了一眼,嫌弃道:“脖子也太长了,鳞鳞片片的。真丑。”
王浦虽然爱慕陆白濯,但也同样维护亲人,他不赞同地争辩道:“勿要以貌取人!”
陆白濯就是天然的暖气,和煦气流包裹中,小叔不明显的眼皮抖动,悠悠转醒。
他伸了伸爪子,捏紧展开、捏紧展开。如此几番,彻底醒了过来。
然后……
然后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化作了人形一把扑进陆白濯的怀里,雀跃地叫道:“美娇娘!”
事发突然,王浦瞪着悠圆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幕奇观。
陆白濯依旧是那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今日他难得穿了梨白的衣裳,上绣山河暗纹,墨玉般的长发半披半束,看起来华贵精致。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眼角的红痣被衬得娇艳动人,确实配得上美娇娘的称呼。
可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地喊出来呀!
小叔不知在魔牙内怎么修行的,已长成有五岁小孩的模样,连词汇量都骤然增加,让王浦猝不及防。
陆白濯也没有料想到突然被眼前的老乌龟逾矩,眼神唰地冷下来。
一家子都是好色之徒!
他怒不可遏地从身上一把扒开这个登徒子,拎在半空中,斜身向后尽量离他远一点。
“要抱抱!”小叔无辜地扑腾着。
“烦躁!肺主烦,肾主躁。有痰,有火,有虫厥。”书生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遥远的明参峰传来。
祸不单行。
陆白濯:……
“啪”的一声,檀木椅扶手终于熬不住,在陆白濯手中应声碎裂。好端端的椅子就这样寿终正寝。
王浦:……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这一次口令念得快准狠。王浦眼疾手快将小叔收入魔牙之中,以免一场血光之灾。
听得见。果然听得见!
小叔能藏进魔牙,而自己呢。王浦觉得自身难保,只能面向陆白濯双手掩面,这脸不要也罢。
陆白濯冰冷的眼神已经转移到他身上,王浦有些腿软,但还是咬咬牙没动。
“还不快滚。”陆白濯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迁怒到王浦身上。
“您的手疼吗,我给您按按?”王浦从指缝中露出半只水漉漉的杏眼,将战战兢兢和死皮赖脸同时演绎在自己身上,俨然有一种要为爱献身的觉悟。
既然已经做了追求陆白濯的决定,王浦便不打算退缩。
两人心照不宣地隔着指缝对视了半晌,王浦胆虚得额头出了层薄汗。
“诸汗!”书生那令人厌烦的声音还在滔滔不绝,“有气虚,血虚,风热,湿热!”
陆白濯挑眉,直勾勾盯着王浦的眼神中带了点玩味。
王浦不得不抬手抹掉那层虚汗,尴尬地打破沉默道:“您这里火候太足,我有些上火了...”
“火热!有郁火、实火、虚火,气分热、血分热、五脏热、十二经热!”
从来没发现书生上课如此孜孜不倦,口若悬河!
“今日不该是娇娇讲课吗!”王浦脸色再也挂不住了,他握紧拳头火冒三丈。
“嗯,娇娇待会过来,本座有要事与他相商,因此让书生临时代课。”檀木椅已坏,陆白濯觉得坐在残破的椅子上有损魔尊形象,又换到坐塌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