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秋分（一）
陶跃在乔星海办公室坐了半个多小时，盯着他的脸，嗑瓜子。
她在对面像只耗子似的，乔星海一个字也码不出来了，抬起眼看她，“有事？”
“脸怎么弄的？”陶跃眉一挑，神情挺兴奋，“看着挺严重啊，破相了都。”她砸砸嘴，“你下礼拜可就上节目了，这不得引起广泛讨论呢。”
乔星海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碰上殷奇了，想不开打算和他同归于尽，结果没尽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陶跃眨巴下眼，迟了几秒才蹦出一声“靠”，不可思议道：“这他妈……他怎么又找上你了！”
乔星海轻描淡写地给了四个字，“阴魂不散。”
他抓起一把瓜子，在陶跃震惊的目光中，有节奏地磕起来。
的确，人世无常。
乔星海从前也不信命，但命运偏给他上了许多堂生动的课，让他不得不低头，做一条认命的狗。
陶跃听乔星海说完，闷头喝了ko水，道：“真应该把那孙子给废了。”
“其实就差一点，我和他都解脱了。”乔星海目光落在门外，不知道究竟是在看着哪，“后来秦一白来了，我又舍不得了，不是那么想死了。”
“挺抓马的。”陶跃看他一眼，“但生活永远比戏剧抓马。”
乔星海靠在椅背上，语速变得很慢，“秦一白很想要一个答案。”他停顿了下，好像一句简单的阐述对他来说却在内心翻起了滔天巨浪，“秦一白可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我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陶跃看了他片刻，说：“你不相信他。”
乔星海的目光转回来，和陶跃对视着。半晌，他才说：“和信任无关。”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他没主动提，秦一白在那天之后也没再追问，好像两个人的生活就这么回归平静了。
陶跃接杯热水，吹吹冒起的水雾，“爱情哪需要那么多弯弯绕啊大兄弟。”
“给你打个比方吧。”乔星海手指摩挲着桌上的垫板，斟字酌句，“我和秦一白的关系就像两条长短不齐的腿在走路。本来就是个拐子，一不小心踏错还能摔个狗吃屎呢，何况是碰上殷奇这块外形崎岖的拦路石。我们如果痛快点绕过去，那只是多走几步路的事，非想不开踩着它过，那一准弄得头破血流，两条瘸腿恐怕也要缺一条。”
“还长短腿，挺会比喻哈。要按我的想法——乔星海，”陶跃冲他一笑，“殷奇这块石头你根本就用不着踩，你找个锤子，直接给他砸了，他还能绊着您的大长腿吗？”
乔星海看着她不说话，觉得这女人对人类情感一无所知。
陶跃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地往椅背上一靠，“不是吧，你们gay这么矫情么。呿，少男心。”
陶跃打听完八卦就抱着瓜子走了，过了会儿，又来一趟，给乔星海分了包菊花，让他泡水，说祛火。临走时，她扒着门框，打量眼乔星海，说：“刚节目组来电话，说录制前想给你做个造型配合节目效果，问你意见。”
这能有什么意见，乔星海没意见。
节目组挑的地方是个有潮人恐惧症的人万万不会踏进的店，一进门，乔星海就被前台小弟粉中带橙的秀发炫到了。
于是，在一撮潮人的共同努力下，乔星海换了头灰棕小卷毛。
意外的是，这一蓬爆炸头竟然不难看燙淉，甚至透出点可爱来。
乔星海顶着新发型回海棠cun，要开门时发现门没锁，漏了条缝。
从缝里望进去，秦一白正在喂鱼。
一粒一粒喂，把鱼折磨得在缸里哗啦啦拍水。
秦一白最近很邪xin，闲得像个失业青年，没事就在海棠cun里猫着，浇花养鱼，和巷ko每天准时遛鸟的王大爷一个作息。
——如果不是金瑜忙得瘦了一大圈，乔星海差点以为和朴记要倒闭了。
大门嘎吱一声响，乔星海踩着几片枯叶进来了。
秦一白听见声，刷地转头，然后在短短须臾间，面色变了几变，扔下鱼食转身就走，不再看乔星海。
“秦一白你干嘛呢，有虫咬你么，跑那么快。”乔星海在后面踩他着急忙慌的影子，“我买生腌了，你吃不吃？”
秦一白喊声“不吃”，气鼓鼓地进门了。
乔星海尾巴一样跟进来，追到沙发边问他：“还点了寿司呢，你爱吃的那家。”
秦一白看看他，还是那句，“不吃。”
“爱吃不吃。”乔星海甩下四个字，扭头走了，晾了秦一白十分钟才过来找他。然后惊奇地发现，秦一白居然还在不高兴。
“你怎么了？在外面挨欺负了？”乔星海觉得他是受外人气了，在闹脾气，便呼噜呼噜他背，“真可怜。你一生气吧就看着老了十岁，特别像个大爷。”
“乔星海你好丑。”秦一白攻击他，攻击完还伸手摸一把他烫得像个钢丝球的头发，“好丑。”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只是爱我无趣的皮囊，你好肤浅。”乔星海歪在沙发上，睨着他，“秦大爷。”
秦一白托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不喜欢，能改回来吗？”
人总有一些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毛病。放在秦一白身上，具体就体现在他不容易接受“变化”。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他也逐渐接受了人事更替，变化无常，直到乔星海又重新站在他面前，小时候的毛病才故态复萌了。
“不改，你别事儿事儿的。”乔星海说，“我想喝西瓜汁，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你去榨榨。”看秦一白不动弹，乔星海踩他腿，“去嘛，我累死了，这一天天的还得去工作室打卡上班养着你。”
秦一白攥一把他刺手的头发，又掐一把脸，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乔星海展开双臂，仰靠在沙发上，舒服地吁了ko气。
秦一白，臭毛病，少爷脾气，在外面人五人六挺能装，回家抖落抖落毛，就变脸了。
这算什么症状呢，乔星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