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白打量他一眼，“你干什么死无全尸的事了？”
“我爸啊，我爸住院了。”乔星辰眼皮耷拉着，侧脸利落的下颌线与乔星海像一个模子刻的，“……他俩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总得找个契机握手言和的。”
香水百合的气味让人难受，无孔不入，熏得头疼。
乔星海坐在短小的沙发上，盯着一滴又一滴的y从软管缓慢滴下去，钻进乔光耀的血管中。
乔光耀闭着眼，胸ko还在大幅度地上下起伏。
乔星海面无表情，反刍着宋娟出去前留下的那句话——
“你爸要是就这么没了，你这一辈子……小海，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薛葭给他打电话，说他爸住院了，心脏出点毛病，让他去看看。乔星海当时正收拾一把紫得发黑的马蹄莲，看着那颜色，觉得真是不吉利。
父母或许会不爱孩子，但没有孩子是不爱父母的。
乔星海在出租车上想起这句话，他觉得有点道理。
他在十八岁那个夏天跟他爸出柜，背后动机十分愚蠢。被打出门后一度恨得咬牙切齿，但那种恨却无以为继，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ko的愧疚和无奈——他无法改变自己，而他爸无法接受一个不能改变的他。
父子之间的隔阂与矛盾，怎么想都是无解。
乔星海选择捡起童年里对乔光耀的厌恶，他把这种情感拎出来，好像如此就能和乔光耀打成平手，两不相欠。
用冷漠武装自己，才比较不容易受伤。
乔星海下出租车，在医院门ko买了一只果篮，拎进了病房。
乔光耀一开始看见他并没生气，只是冷淡地刺了几句，不算伤人。
直到他向乔星海发问，问他是不是改邪归正，打算走正路了。
他站在病床边，垂着眼看他父亲，“什么叫正路？”
乔光耀狠狠地瞪着他，“不跟野男人厮混的路！找个姑娘恋爱结婚的路！”
“哦，那要让你失望了。”乔星海说，“现在和我厮混的野男人，还是十年前那个。”
乔光耀咬紧了牙，抄起手边的保温杯便扔了过去。
乔星海没躲，被砸在头上。
似曾相识的情形。
乔光耀砸完，胸ko骤然一阵剧痛。
乔星海脸色煞白，跑出去喊医生，等医生来了又去，他也没走，只是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愣神。
乔光耀没再说什么，用沉默来表达不满。
乔星海却发现他爸确实是老了。
白发数量压过黑发，眼角的纹路一道深丝一道，两颊皮肤变得松弛，肤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但无论如何，他们父子之间还是无解。
一个小时后，宋娟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乔星辰。
乔星辰堵在门ko，仿佛一块要赶上门框高的黝黑的碳。
他欲言又止，看着乔星海像看一道他辈子都看不明白的立体几何题，愁容满面。
乔星海拍一把傻老弟的肩，说电话联系，便从旁边挤出去了。
可门外站的人又让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秦一白立在明亮的白炽灯下，看着他，神色说不清的苦闷。
奇了怪了，乔星海想，一个个的都跑来演苦情剧了么。
“怎么不接电话？”秦一白问。
“静音了。”乔星海微仰着头，“好意思问我，给你发微信你回了吗？”
病房门这时候在他们身后被轻声掩上，秦一白闻声望了眼，却没看见什么。
乔星海头也不回，兀自往前走，“走吧，我快饿死了。”
秦一白追上他，“你弟去家里找你了。我联系不上你，猜你可能在这，就跟他一块来了。”
“哦。”乔星海看看他，“真聪明。”
他们离开住院部，绕过数个绿化带，到了安静的停车场。
秦一白还是没忍住，在乔星海上车前拦住了他。
乔星海：“干嘛？”
秦一白：“你不该和我说一说么，你和家里……”
“没什么好说的，”乔星海打断他，“我爸不接受我是个同xin恋，就这么简单。”
秦一白看着他，看灯光浅映进他眼睛里，视线追逐着点光，像遥望暗夜里的灯塔。
仿佛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触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