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处暑（四）
站在同一个地方，被相似的风撩起头发，秦一白其实想说点什么。但语言这种东西，有时锐利无匹，有时又钝得什么都干不了。
说废话还不如沉默。
于是，他便和乔星海一起扒着墙看操场里的热闹。
稍微积攒一些年岁和阅历之后，就容易触景生情，一不小心会陷在回忆和假设里。
秦一白想，如果当年没分手，那现今会是个什么光景。
——大概是吵架拌嘴过着平淡的日子，可能偶尔吵得狠了，自己会被赶去客卧睡几天，等乔星海给好脸色了，再抱着枕头溜回去。
和其他的恋人没什么不同，和已婚的夫妻也没什么不同。
有人讨厌平凡这两个字，觉得平凡等于平庸，平庸等于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可经历过波澜才能知道，平凡最是得之不易的。
乔星海在耳朵边说了句什么，秦一白没听清，“啊”了声。
“孙千度。”乔星海声音很小，呼呼的气吹过来，热热地擦过秦一白的脸颊。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秦一白在嘴角边亲了一ko。
“那傻大个怎么了？”他问。
乔星海往斜对面二教的天台上一指，“干柴烈火呢。”
孙千度仗着自己身高优势，把他助理困在墙壁和手臂间，吻得难解难分。片刻后，助理挣开钳制，给了孙千度一个大巴掌，跑走了。
孙千度迈开长腿立马追了上去。从乔星海和秦一白的角度看，他像一只在非洲大草原上奔跑的长颈鹿，奔在天台上，十分醒目。
秦一白嗤笑一声，睨着乔星海：“不是说对你十年不忘，矢志不渝吗？这么快就搂上新欢了。”
“你好酸哦。”乔星海伸个懒腰，转身靠在墙沿上，“不要这么讽刺别人，会显得你有点刻薄。”风很大，但吹得人挺舒服，他眯起眼来，逆光看着秦一白，“仔细想想，孙千度放不下的应该是他青cun期的遗憾，并不是我。我和他本来也没多少交集，何来的十年不忘呢。”
他手指点在秦一白的胸ko，“必要有刻骨铭心的过去，才能说得出矢志不渝这种话。”
茉莉香触到鼻尖，混着秋风，吹散了零星的心结。
秦一白问：“知道家里熏衣服的香怎么制吗？”
乔星海抬起下巴，用力一嗅，醉了般，“嗯？”
“要茉莉千朵，棧香三两，甘松三两，檀香半两，制甲香半两，麝香半两。茉莉洗净制成花泥，香y研磨成末入炼蜜拌匀，揉捏捶打后封进罐中窖藏半月才可得。”秦一白望着他，“觉得有趣吗？”
“有趣，”乔星海歪着头望回他，看上去有些乖巧，“等年底腊梅开了，教我做个腊梅香，就叫……欺霜雪吧。”
秦一白笑着，“好啊，文化人。”
他们在学校磨叽到黄昏，去办公室见了还没退休的班主任。班主任老了一大截，脸上全是岁月凿出来的痕迹，让人一时都不敢认了。
老师看见他们俩便感慨起来，说一晃都十几年了，以前的小崽子现在也都是大人模样了。
又说乔星海小时候腼腆，现在倒是健谈，再拍拍秦一白，说那时候没收你们几个的篮球没来及还给你们就毕业了，也没问老师来要。
少年时代像是弹指一挥，老师说起来当年琐事，乔星海都恍惚觉得是上辈子了。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秦一白非要牵手，乔星海没让他得逞，一溜烟逃了。
追跑打闹着出了西门，乔星海一个四体不勤的脑力工作者不行了，扒在梧桐树上大喘气。
秦一白晃到他面前，绕了半圈，嘲笑他：“身体好虚哦，臭宝。”
乔星海也不反驳，只宣布：“来都……呼，来了，我要去后面小吃街。”
小吃街是个很烦的地方。
秦一白上学的时候就讨厌这条小吃街。
它虽然听上去是一个合法摆摊的街道，但实际上并不是，只是一些摊贩入夜之后聚在道路两边，卖煎炸烧烤的垃圾食品。
运气不好的时候，就会碰上城管来清，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但乔星海非要去，秦一白只能硬着头皮绷着脸跟在后面刷摊子上的二维码。
街道上交谈声，叫卖吆喝声，汽车喇叭声，把他们俩的“讨价还价”埋在其中——
“乔星海，一会儿还吃饭呢，你能不吃烤冷面吗？”
“不能，我要吃。”
“那鱿鱼都不知道从哪来，也看不见怎么处理的，你一ko下去就是元素周期表。”
“老板，多加辣椒哦——秦一白你烦不烦！”
“我给你买瓶装饮料不行么，这什么鲜榨啊，你见过这种靠手动的榨汁机吗？不吓人吗？”
“少见多怪。”
乔星海两手抓着一路走下来买的零食，在秦一白眼里那是两手垃圾，闻着劣质的油味他就够了，恨不得一步跨出去两米，躲他远点。
街尾有个卖章鱼小丸子的，乔星海笑嘻嘻地往秦一白身边蹭，说最后一份啦，去付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