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立秋（三）
乔星海的二十三岁，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他初出茅庐便拿了奖，身价窜上去一大截，正意气风发时，遇上了落魄画家，殷奇。
他们的恋爱从开始到结束都不新鲜，说一句俗套的感情生活也不过分。
短暂的四个多月，乔星海觉得没意思了，就想分手。
可惜这个分手分得不是太顺利。
殷奇一开始是求乔星海别分手，乔星海不同意，他就用刀划烂了刚画好的一个系列，叫《荼蘼》。其中一幅已经被卖出去，他这么一折腾，还要给买家赔钱。
殷奇说，《荼蘼》的灵感是乔星海给的，没有了他，画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都是搞创作的，乔星海却实在不明白他。
快立秋的时候，乔星海手上的本子也冲到了最后阶段，他和陶跃没日没夜地熬，想拿这个剧本一鸣惊人。
陶跃和他不一样，这姑娘本科读了一年就退学了，说学校没意思，还是一个人出去闯才知道天地有多宽。混到现在，她手里本子数量是有了，只差一个能撑住她脊梁的作品，这才辗转和乔星海合作。
一开始，陶跃看不上乔星海那个傲慢劲，嫌他们学院派写出来的东西条框太多，戴着镣铐跳舞，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好一阵子。
自然，乔星海也没惯她毛病，针尖对麦芒地跟她怼了两个多月才缓和下来。
等剧本都磕下去大半了，这二位才终于捏着鼻子承认对方“行”。
就在一切都运行在正轨上，只剩最后一哆嗦时，失联一个多月的殷奇打来通略突兀的电话。
他说有人找他订画，要有“爱的旋律”，他想见乔星海一面。
乔星海有些不耐烦，说你画“爱的旋律”跟我有毛关系，找别人去吧。
殷奇却在那边哭起来，说实在走投无路了，下笔画了好几幅，感觉都不对。也没别的请求，就是想见一面，找找灵感。
他这要求让乔星海十分不适，但殷奇苦苦哀求，着实可怜。乔星海一琢磨，自己起码窝在屋里干三个礼拜活了，抽两个小时出去逛一圈也不是不行。
心一软，答应了。
殷奇约在东郊一个废水泥厂改建的新艺术园区里，乔星海到了才发现是一个建在小片油菜花地附近的咖啡馆，有种离群索居的意思。
他和殷奇隔着一张小木桌对坐，殷奇已经点好两杯咖啡，说这家的味道非常好，让他尝尝。
乔星海抿了几ko，品出一股怪味，不是很喜欢，便放下来问殷奇要聊什么。
乔星海刚认识殷奇的时候，对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稍微一逗就会脸红。接触多了，发现他在创作上有些偏执，偶尔会控制不住脾气，冲周围人发火，但总的来说，并不是个话痨。
可这天殷奇却见鬼地能聊，到后来乔星海已经头昏脑涨了，他还在东拉西扯。
乔星海打断了他，说要走，殷奇没拦着，只说要送。两人从艺术园区出来，乔星海被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的眩晕卡住了脚步，他站在巨大的雕塑下，两只脚踏不到地面似的飘忽，剧烈的反胃让他再挪一步都难如登天。
不消片刻，天地在乔星海眼前倒悬，人一下就迷糊了。摔下去前，被殷奇一把抄住，继而，他看见了殷奇赤裸的，近乎疯狂的眼神。
暗无天日的几个昼夜，乔星海被铁链拴着，下身不着寸缕，大腿内侧几乎没一块好ro。
他委顿在长绒地毯上，身上的力气被一杯又一杯兑了y的水抽干净了。
从床到地毯，那一点可怜的距离，是他仅有的能活动手脚的地方。
殷奇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盯着他，让他找不着一丝机会向外求救。
意识最模糊的时候，乔星海看见了秦一白——16岁的秦一白，臭p大王，拎着两本作业来找他，说题解不出来。
这位被三角函数折磨得十分郁闷的同学，明明是来求人，却非得一脸傲气，不知道拽个什么劲。
皮ro焦糊的味道和钻心的疼让乔星海又看不见秦一白了。
他看见了殷奇。
殷奇恶狠狠地踢打他，把秦一白画给他、被他纹在胸ko的小船给弄坏了。
乔星海脑子很钝，他迟缓地想着，这么多年了，都没舍得去洗，只是一条一条线地覆盖，让它变得错乱。现在，却终于坏掉了。
桅杆断了，小船再也走不了了。
——秦一白，你给我的小船可能就要这样沉下去了。
后来，乔星海想到了死，他很想死，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了。
但很快，他又在这糟糕的境地里见到了秦一白，穿着校服的秦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