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立秋（二）
乔星海和薛葭从来都不亲密，缺少一种母子间的联结，更像是认识了二十多年的熟人。
他们对对方都不够了解，却能和平相处，看似亲密，仿佛是不曾疏远过的母子。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缺少的时光，这辈子都不可能补回去。
可薛葭却下意识地还是想讨好他，哪怕方式不对。
阿文十分健谈，中文词汇的匮乏并没影响他发表对卤煮和炒肝的看法，笨拙的发音让这个极其英俊的男人透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来。
乔星海托着下巴听他讲故事，喝着一碗冬阴功汤，笑眯眯的。
——美丽的皮囊，有趣的灵魂，真是好下饭。
紧接着，他余光一瞥，瞥见了挺拔一身影绕开门ko茂盛的绿植，走了过来。
乔星海心里“啊”了一声，他怎么来了？
然后生出侥幸心理，想着：我旁边有只大象，他不留神就看不见我。
于是悄悄一抬眼……哦，看见了。
秦一白皮笑ro不笑地在对面桌拉开一张椅子，正对着乔星海坐下了。他跟服务员说，那边桌上的，照原样一样来一份。
乔星海竖着耳朵听，嘀咕一句败家，给了他一个不爽的眼神。
然后秦一白还是笑模样，但眼里的的确确藏了不高兴。
别人看不出来，可乔星海却瞄一下就知道，这个事儿精现在奓毛啦。
薛葭是多会察言观色一个人，没等她儿子跟对面小年轻眉来眼去几回合，便瞧出端倪了。
她问：“认识？”
乔星海放下汤匙，“认识，”看着他老妈，说，“新交的男朋友。”
薛葭“啊”了一声，瞪圆了一双眼很吃惊，那副表情和她儿子如出一辙。于是，帅哥阿文也顺着他们母子俩的目光扭头看过去。
秦一白暴露在六只眼睛下，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迫见了家长。
都怪乔星海。
秦一白想，任xin，一闲的就搞事。
两桌合一桌，菜量加倍。
薛葭难免觉得有些浪费，问秦一白是不是平时饭量挺大。
乔星海说是的，别看他不胖，其实是一只饭桶成了精，家里的剩饭都归他。
秦一白委屈地看他一眼，说，阿姨，也不是我贪吃，主要是海海有时候挑食，他不吃我也不吃，就浪费了。
——相亲相爱，各捅一刀。
谈及工作，秦一白放下筷子，一五一十地答薛葭的话，摆出一副老实人模样。乔星海就在旁边捡乐子，活动活动脚丫，在桌底下蹭秦一白，哪料一个不注意，被他钳制住了，瞬间动弹不得。
乔星海瘪着脸，想把脚救回来，却没成，只好乖巧地坐着，吃面前那盘虾酱空心菜。
聊着聊着，阿文对秦一白的手工行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本来吃完饭就可以散摊的，结果四个人一抹嘴，又去了和朴记总店。
薛葭瞧上了一条翡翠镯子，坐在那不错眼地端详，阿文好奇珠子是怎么车出来的，跟着店里伙计去了后面的小工房。
乔星海却站在一面乍看并不起眼的插屏前不肯挪脚了。
一幅与朋宴饮的画面，满屏点翠辅以碧玺绿松石，细节上掐着金丝，不细瞧并不打眼，只盘亘在宝石后，下面是透雕的梅兰竹菊，工法十分精巧。
“我太师父的手艺，仿的宫廷式样。”秦一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吹出来的热气直往人后脖子上刮，“那个年代能留下可不容易。”
乔星海呼吸都谨慎起来，“是真点翠吗？”
秦一白又凑近了些，“上百年的老东西，自然是真的。”
温热的脸蛋近在咫尺了，偷亲一下也并不过分。只是乔星海反手卡住了他的下巴，说要看东西，让他别捣乱。
贵价的一溜镯子旁，码了七颗“蛋”。
狐狸、刺猬、猫、狗，还有只耳朵奇大的兔子，三瓣嘴一噘，一成无辜九成可恶。
——几个月前，乔星海和它们打过照面。
“怎么搬这来了？”他问。
秦一白诧异，“你见过？”
乔星海点头：“在古街分店见过一次。”
秦一白把那只兔子捧出来，“眼熟吗？”
乔星海说：“有点。”
他又把兔子拿近了一寸，“你看，像不像照镜子？”
乔星海和兔子面面相觑，盯了半分钟，真的盯出了“像”来。
他眉头一蜷，“你真的好烦啊。”
秦一白却很得意，“七个都是你。”
七颗蛋被抱出来装盒，乔星海跟盒里的动物们大眼瞪小眼一番，揪着秦一白问是什么时候雕的。
秦一白垂着头，与他靠得近，腿碰腿的距离，便挤过去，压低了声音：“同学会第二天——和你在床上的滋味太好，舍不得忘，赶忙留点纪念。”
乔星海面无表情踢他一脚，“死吧。”
几个人在老店盘桓了两个多小时，将近十点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