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步，还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小心谨慎的，是揭画心。周嘉胄说，‘书画xin命全在于揭’，一层画心一层命纸两层褙纸，先揭了褙纸再是命纸。揭命纸时候一个弄不好，就把画心揭掉了，那画也就毁了。”苏师傅直起腰，目光越过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向乔星海，“我们这一行是师承制，靠技艺和经验干活，刚拜师的三五年，那是连画都摸不着的。”
这话让乔星海下意识看了秦一白一眼，还没来得及琢磨，就听苏师傅说：“这小子有师父，他们老秦家唯一一个拜了外姓师父的。瞧瞧，多叛逆。说起来，你师父是不是快过寿了？”
秦一白道：“是快了，可他老人家一年到头有十个月都不在燕安，生日前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我们这些老兄弟啊，见一面少一面咯。我给他打电话去，把他叫回来。”老头把袖套一摘，想起来就要去，一刻都不多等。
转眼间，工房里就剩下秦一白和乔星海俩人了。
秦一白大概是闲得手痒，把旁边一个高倍的放大镜拿起来了，ko罩一戴，俯身去看他二哥拿来的画。
“‘苟欲改装，如病笃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这幅虽然是仿明嘉靖的，但一个搞不好也毁的是大把真金白银。呿，秦明昶自己不怎么样，倒知道上哪‘求医问y’。”秦一白的声音闷在ko罩里，“苏师傅如今已经不怎么上手了，要不是我这位二哥送来的，恐怕他也只会管管要紧部分。”
乔星海凑近了，好奇：“你怎么知道是仿的？”
“说巧不巧，真迹就在我爸的私库里。”秦一白偏头瞧他一眼，“我妈宝贝得跟眼珠子一眼，轻易不给人看，秦明昶大概是不知道的。可他不知道，苏师傅却知道。刚才老爷子让我掌眼，就是这意思。”
乔星海家庭成分简单，搞不明白他们这种“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怎么，怕你到你二哥跟前去下他面子？”
秦一白搁下放大镜，摘了ko罩，倚在案边看乔星海，“你不见过我二哥么。他那个人，好面子，看重自己在和朴记的位置，能占的东西都要占。他结婚是全家的要紧事，一旦知道这是仿的，那必然就要问我妈来要画，到时候搬出我二叔三叔，我妈不想给也得拿出来。苏师傅是让我把嘴封牢，别图一时爽快，在秦明昶面前嘚瑟，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己。”
乔星海听完一撇嘴，点评道：“麻烦。”
秦一白露出点笑来，少有地没反驳他，认了。
苏师傅在外面跟老哥们一打电话就打了将近一小时，等他挂断电话，老伴也回来了，张罗着做饭。
秦一白和乔星海这俩身强力壮的也不能干等着吃，秦一白被赶去劈柴了，乔星海帮着给周阿姨打下手。
秦一白撸起袖子干活，本来挺灵活一个人，劈起木头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笨得可以。苏师傅看不过眼，过去指点他，指点完，老头叼起烟斗，喷了ko烟，道：“你师父说入冬回来，一个人在外面就不过寿了，推到腊月，跟我凑一块儿过。”
“行，到时候我来办。”秦一白抹把头上汗，抡斧头已经抡红了脸。
苏师傅又眯眯眼打量他，“怎么着，你对人家小乔，有点意思不？”
“……”秦一白一把劈歪了，柴禾飞出去老远，砸在了大黄p股上，大黄汪一嗓子蹿起来，瞄准了它身后的大白鹅，以为鹅攻击了自己，撒开狗腿撵鹅去了。
一时间，院子狗跑鹅飞鸡乱跳，好不热闹。
老头眼睛都瞪圆了，指着秦一白，“你你你……捣什么乱啊！”
秦一白让小动物吓得蹿上了木墩，“谁让您乱点鸳鸯谱的！”
老头仰脸抻脖子跟他辩：“当初你闹成那个样，连你师父都大半夜来跟我诉苦，说你臭小子要追求狗p爱情，家里房顶都掀了。二十不到，就敢跟你们全家叫板。现在怎么怂了，不追爱了？”
秦一白瞄眼那边的厨房，不高兴道：“人不对！”
吆喝完，从木墩上蹦下来，躲菜地去了。
苏师傅“呸”他一句，“哎呦，还人不对，眼珠子都快粘到人身上去了！”
秦一白蹲菜地里，生气地薅了苏师傅一片小油菜。
烈日当头，晒得他心慌气短，胸腔里揣了只刺猬似的，喘气都喘不痛快了。
再一瞧那边厨房里探头出来看热闹的乔星海，更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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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参考书《装潢志》《文物修复与养护》《我在故宫修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