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死死地落在行走在幻阵中的白衣少年身上,那少年神色冰冷,一举一动都叫他想起了当年的某个人。
“是……转世吗?”他忍不住凑近了些,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后又后退了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少年。
不会错的,一定是他。
不论他的前世与自己有何纠葛,能见到故人,都足够让他心中早已干枯的荒漠重燃起希望来。
……
整个南洲都传开了,从不收徒的太虚门宗主,竟破天荒地在这届升仙大会成员中选了一位弟子,亲自教导!
那个弟子还来源于南洲最偏远不知名的青阳洲,以前从未有过弟子入选,几乎被世人遗忘。这回突然有弟子爆冷,还是一跃拜在宗主门下,整个青阳洲大受震动,分宗长老们急忙要去寻那少年的家族,才发现那少年竟无宗族也无父母,独自一人修炼长大,更是惊叹不已。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大殿内,挥退左右后,钟长岭面对少年,甚少做出表情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个有些怀念的笑。
师祖死在当初那位魔神手上,本该魂飞魄散,现在却有了转世,会是谁做的,根本不需多问。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只觉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了胸腔。
他早就知道师父是个极冷情之人,倒不是说她有多么视人命如草芥,而是因为她对万物都不放在心上、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寻常人看见同类陷入危机,即便选择漠视,心里也会有些动摇,可万鹤笙的心坚如磐石,她一心只有神位,从不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意志。钟长岭叫了她那么多年师父,对她走崇敬、又惧怕。
时隔千百载,他终于品味到对方冰冷面具下,一点点细微的温柔。
少年只觉得这位宗主态度和善到有些诡异,像是透过他看着什么人。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慌张,只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对方安排。
“你虽记在我门下,却不必叫我师父,这些你都可以领去看看。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传音与我。”钟长岭将师父留下的书卷全部给了他,隐约有些惆怅。
他快死了。
但在死之前,总算能把宗门交到一个放心的人手上,他还能再见到故人,于是这些惆怅又成了喜悦。
少年行礼道谢,被钟长岭拦了,用更加和善的语气问他:“你可愿意做下一任宗主?”
少年再冷淡,也因这话怔了怔。
“为何是我?”
钟长岭:“我快死了,太虚门交到别人手上都不放心。”他见少年仍有些犹疑,笑了起来,眉尾隐约生出些细纹,“你可愿意?”
少年点点头:“定不负厚望。”
钟长岭将他的住处安排在了漆吴山,又强硬地定下其少宗主地位。
山巅长年云雾缭绕,占星台上清冷寂静,少年最喜在上面练剑,而后根据星宿观望运势。
一晃二十年过去,少年已长成了青年,他用实力让所有曾经质疑的人都无话可说,少宗主之位坐得稳稳当当。
钟长岭开始不断闭关,将宗门事务都交到他手上。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位护航了太虚门近千年在其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宗主,正一天天虚弱下去。
是夜,青年练剑完毕,坐在观星台边缘凝望星空。
静谧夜空,忽地一道明亮的星子坠落下去,快得像是错觉。
青年猛地起身,闪身来到宗主闭关所在地,破门而入。后者倚靠在石壁上,身体还是温热的,却早已没了呼吸,唇角还噙着一抹微笑。
星光从青年身后照进来,他看见对方的手指微微向前伸,似乎要去抓住什么东西。光照到对方身上的那一刻,这具躯壳也变成了星光,在青年面前散落成星星点点,飘散在朦胧云雾缭绕的夜空中。
……
又是新一届升仙大会。
当年的小小剑修,已经成了执掌整个南洲大权的宗主。他一心扑在剑道上,又因着莫名的原因对占星卜算一道颇有心得,两道齐修,进益极快。
“宗主,这回的弟子中,也有个剑法用得不错的小姑娘。”一同他有些交情的长老笑呵呵同他搭话,“只可惜,那个小姑娘入了魔道。”
宗主对这些向来不上心,冷清如霜雪,长老们迫切希望他收个徒弟,遇着好苗子就想让他看看。
这些年不是没有剑道新秀,可宗主就是看不上。因此那长老不过随口一说,当宗主真的起身去看时,他还惊讶了一会儿,赶忙跟上去。
水镜中,手持长剑的青衣少女目光高傲坚定,轻易破开剑阵,不紧不慢地迈入下一关。
宗主却愣住了。
闭上眼,复又睁开,宗主点点那女孩的身影,声音清冷:“吾欲收她为徒。”
他们本就该有师徒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