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妖族们精神一震, 立刻跟在敖灵身后,向龙窟赶去。当日跃龙门的妖族极多,即便这些时日折损大半, 剩下的妖族数量也不容小觑,浩浩荡荡跟在金色巨龙身后。
黑龙强打起精神, 同样跟在身侧。
他的一只眼睛彻底看不见, 加上本就实力不如敖灵, 其他妖族自然将他当成了敖灵的属下。敖灵说过龙冢消息后,他虽明白,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能打开龙冢, 那个人也只会是敖灵,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甘,抱着一丝丝侥幸心理。
或许他有机缘呢?
大多数水域妖兽同样心思活泛,明知不可能,仍旧带着些许妄想,向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龙窟处,龙息不止,隐约可闻龙吟。
秋葵受刑时,钟长岭正带着巫族赶往西域。
原来被万鹤笙丢在幻阵中的那群人族修士终于破开阵法。幻阵外不过数十日, 而在幻境中,他们已度过了数十年。好巧不巧的, 他们正巧在西域边境。
钟长岭借传送阵赶过去后,“正巧”落在边境外,传送法阵的开启和结束都难免引起空间波动,他最初并不将高空中那阵波动当回事儿, 只以为是法阵的缘故,可直到他点齐兵将后, 才察觉到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命令部下散开隐蔽,而接下来发生的事,验证了他的猜想。
高空中,忽地凭空漾起阵阵涟漪,好似石块抛入水面,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虚空中,刚出现时身形往下坠,他很快反应过来,脚下出现一柄飞剑,稳稳的将他托在半空中。
观其气息,沉稳绵长,面上犹带杀气与血性,目光狠厉,一看就知他才经历过一场大战。
钟长岭不认识那人,可他认得那人穿的服饰分明就是太虚门弟子穿的样式,不免惊讶,为何太虚门会有人出现在这儿,莫非他们是来支援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道又一道身影从虚空中那团涟漪落下,个个都如那人一般,目光透露着尚未褪去的厉色,只不过接下来出现的并非全是探寻门弟子,反而各个门派皆有,也不知为了何事才出现在这。
“魔族已死,幻阵已破,接下来该是我们算账的时候了。”最先出现的太虚门弟子足下踏飞剑,伸手一招,又是两柄飞剑出现在手中,迅如闪电地向一身着万象门道袍的弟子刺去。
后者几十年来在幻阵中的历练也不是虚的,当下抬起盾牌,抵住了对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两派弟子迅速混战起来,又有其他门派弟子加入,很快,这突兀出现的一帮人立刻打得不可开交。
巫族擅隐蔽,身上无灵气波动,隐藏起来后,更是难以发现,以至于这帮人在天上打的激烈不朝下看时,根本没发现。还是其中一位人族修士被打落到地面,才忽地发现地面也有埋伏。
“又有异族!”那弟子拼命发出最后一声嘶吼,他的胸膛立刻被其中一名巫族洞穿。人类的血肉,令后者面上忍不住浮现些许享受之色。
糟糕了……
钟长岭眉头狠狠皱起,斥道:“没有我命令,谁允许你动手的?”权杖狠狠击在他胸口,那巫族倒飞出去,落在沙地中,咳出几口血,还是不得不回来认错。
已经晚了。
人族修士发现了他们。
钟长岭一点都不想和人类冲突,如果可以,恨不得干脆撤退。他早就计划好了自己的行动,等到了西域,他和魔族汇合以后,自己就坐在城里,什么也不管,其他人要做什么,和他没有关系。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装聋作哑,也好过自己直白地在战场上杀戮同胞。
但现在,他们碰面了。
方才还打的激烈的人族修士立刻又回到幻换阵中团结的模样,按门派整齐列阵,严正以待地注视着眼前一大批巫族。数十年的杀戮生涯将他们从懵懂状态转变为合格的战士。一出现信号,立刻将武器对准了敌人。
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怕的。他们才在幻阵中解决了不少魔族,那可是比巫族还要更可怕的对手。可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巫族,似乎比他们之前对付的魔族还要可怕。
传闻中,巫族不修灵力,精神强悍,凶狠好斗,最仇视人类,绝不可能和谈。
随着战争开始,不少门派古籍逐渐问世,越来越多修士了解到了数千年前那场大战。无论是谁,记录下那场战争,写到巫族时,都免不了提到他们对人类的仇视。几乎所有的记录者都要写下这么一句话:遇上了巫族,只能战,不能和,如果实在打不过,不妨先行了断,还能少些痛苦。
那似乎是刻在骨血里,印在灵魂中的仇视。
众派弟子们都想起了前辈的告诫,盯着对方的眼神,愈发紧绷。他们大多数不认识钟长岭,但他们知道,巫族一般不使用武器,拿着权杖站在领头的,就是巫族大长老,也是整个巫族部落中最可怕的存在。
两方对峙,一片寂静,唯有黄沙被风吹拂的燥热风声。高空上的涟漪仍未散去,还有一些修士正在赶去阵眼的路上。一些人从幻阵中离开,刚有些兴奋,立刻被下方肃穆的情形堵上嘴,迅速又无声地落在人类阵营中,无声地壮大己方力量。
钟长岭敏锐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警惕、惧怕、仇视……即便此刻他露出人形模样,和其他人长相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站在巫族部落前方,一个明显的领导位置。
他在门内时间不长,不少人对他不熟,更不用说他现在已变成青年,许多太虚门弟子只觉得他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相反,在他身后的族民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热切的,他们渴望着大长老下达命令,而后他们就可以用自己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撕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的身体。
他没有退路。
他不可能让巫族撤退。
即便是他下达这个命令,其余巫族也不会听从的。
短短数息对峙,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钟长岭面对前方人类修士或仇视或惧怕的目光,微微合眼。
他往后退一步,高举权杖,做出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刹那间,寂静沙漠响起兴奋的尖啸。
一个个巫族族民扑了出去,道道破空声划过长空。人类修士们同样高举武器,法器、法宝等光芒耀耀,灵光闪烁。方才的安静局面被打破,只有四处响起的厮杀声。
钟长岭以权杖划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情愿的,是错误的,可他无法回头。
高空中的幻阵慢慢缩小,要将困在其中的人类完全吐出来。每个跳出的人类修士都在愣住一秒后,立刻加入厮杀的队伍。钟长岭如果是位合格的巫族大长老,他应当将阵法堵住,可他没有,只是抬头看向那道幻阵。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道阵法有些熟悉。
还没等他思索明白,幻阵中落下的最后一个太虚门弟子,见到了他仰起的面庞。
那人来自太虚门,漆吴山,和钟长岭同时入门。
钟长岭觉得他有些眼熟,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个名字。
“段文宣?”
段文宣刚从幻阵中出来,还在疑惑呢,一看底下人巫两族对战,立刻明白了什么,更巧的是,他发现钟长岭竟然也在这儿,后者还没忘了他,竟叫出了他的名字。段文宣立刻高兴起来,御剑向他驶去。
他还记得钟长岭的道号,兴奋道:“善水师兄,好久不见!”
一片混乱,也无人关注段文宣说了什么,这话又是对谁说的。
直到段文宣御剑直直向钟长岭飞去,一位同门弟子才惊讶的拉住他:“你去巫族大长老那里做什么?你找死吗?”
段文宣奇道:“什么巫族大长老?这是我们宗主的徒弟,善水师兄。”
善水这个道号在修仙界并不多见,太虚门中更是人人皆知,仅有的那位,就是当今宗主的首徒。
这个徒弟刚入门,就掀起了腥风血雨。听闻他血脉有问题,帝流浆之夜暴露了,引得当时只是天玑真人的万鹤笙与骆不寻打了一场,后来更是波折连连。早就有传闻说他身具巫族血脉,可后来大伙都知道巫族对人类的仇视程度,不可能和人类拥有后代,这个消息自然被当作谣传。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分明就是巫族大长老……”
“不,他真的是善水师兄,我和他当初一同入门,我还问过他的名字,他叫钟长岭,后来被收在天玑真人门下,我听说他不知怎么失踪了,现在总算找……”
段文宣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是停止了说话,嘴唇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看清了钟长岭手中握着的那柄权杖,也看清了其余巫族族民们对钟长岭敬畏的态度。
难怪那些巫族有意无意地绕开了钟长岭,又将他围在中间。
钟长岭微微一笑:“不错,我确实拜入了太虚门,天玑真人门下。”话音刚落,权杖尖端瞬间发出一道有如实质的灵光,狠狠刺入段文宣的胸口。
后者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口中涌出鲜血。
“而我现在,也是巫族大长老。”
权杖收回,段文轩的尸体落在地面。
人族修士们知道,这次战斗的关键还是在于巫族大长老,若他出手,恐怕他们的胜算又要低一些。因此,尽管他们打得激烈,不少人的注意力还是有意无意的放在了场中央,这位第一次动手的巫族大长老身上。
“你……怎么可能?”段文宣身侧的那个修士更加不可思议,恶狠狠注视着钟长岭,“阴险狡诈的巫族,休想败坏我太虚门声誉!”
钟长岭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他的模样一点点变小,从青年变成了少年,身上巫族长袍变成了太虚门道袍。
“这样呢,认出来了吗?”钟长岭哈哈大笑。
“不……怎么可能?”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替太虚门蒙羞!替宗主蒙羞!”
“你对得起宗主的培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