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夫人他温润如水
安子策抬眸,顺着手臂方向而望,正好对视上景盛迎来的灼灼目光。
凤眸狭长,犹带漠然。
“子策。”景盛轻唤一声,凤眼勾起,原本冷寂的眸子隐含笑意。
他半坐起身,衣袍敞开,胸脯外露,口吻轻佻道:“这才刚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想脱本督衣服?”
景盛是阉人,下面比照正常男子有所缺失,安子策以为他介意于此。
灵眸微动,随之挣脱开景盛的束缚,将手挪至一旁,淡淡道:“督公尽管放心,我对你的身子不感兴趣。”
“是吗?”景盛勾起一抹笑,稍一用力,将安子策拽入怀里,“但本督对子策你的身子很感兴趣。”
紧贴着景盛的胸膛,伴随着均匀有力的心跳声,安子策的脸颊竟莫名有些发烫,“督公若再不放手,过时伤口开裂,可无人替你包扎。”
景盛不以为意,眼眸低垂,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安子策的墨发。
自己的伤势严重与否,景盛十分清楚,但他仍半开玩笑地问道:“依安大夫来看,本督伤势如何?可是疾入心髓,有性命之危?”
掌心似是带着别样的暖意,透过发丝隐隐传来。
安子策一怔,用手推了推,离开他的胸膛,面色恢复如初,“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督公这般,大可不必担心。”
“本督此前还在想,若是我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子策你了。”
景盛坐直身子,凤眼含笑,“不承想一睁开眼睛,子策就坐在本督面前,现在想来还如同做梦一般。”
按照景盛的意思,他的出现纯属巧合。
安子策全然不信,亦没有过多理睬,起身轻抚衣衫上的褶皱,缓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木门。
林鸟归巢,暮色苍茫。
天色逐渐模糊,布满晚霞的天空也越发黯淡,偶有银星闪烁,萤火点点,一切都归于平寂。
“督公,既已包扎完毕,您也该回去了。”
听到安子策要赶自己离开,景盛拢了拢衣袍,步伐略显踉跄地来到他身后,嗓音低沉,“本督何曾说过要走?”
安子策转身,眸色淡然,“村舍简陋,恐容不下督公您这尊大佛。”
“本督有伤在身,需有一养伤之地。”
景盛环顾四望,门前细柳环绕,月薄如纱,他满意地点点头,“此地寂静清幽,甚合心意,本督意已决,就在此处养伤。”
语毕,剑眉轻挑,狭长的眼尾勾起一抹笑意,自顾自地转身回到房内,撩袍入座。
东厂督公耍赖皮的本事还真是首屈一指。
看景盛的意思,他今日是铁了心要留在此地。加上天色已晚,山路崎岖,道行且艰,总不能让他露宿荒野。
葛山村不同于金陵城,吃穿用度,一切从简,想着他养尊处优惯了,定受不了这般艰苦之地,新鲜感一过,自然会走。
安子策无奈,抿了抿唇角,缓步来到景盛面前,只道:“督公请便。”
说完,他移步至草药架子前,俯身翻拾草药,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随后不再多言。
景盛一手轻拍木椅扶手,凤眼眯起。
他想要之物,还没有得不到的。
喓喓草虫,此起彼伏。
像是想起什么,安子策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子,再看时,窗外已是星天如水,明月映霜。
房舍内光线略显黯淡,他缓步来到烛台前掌灯,火苗燃起,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烛火摇曳。
景盛的目光停在安子策脸上,凝望片刻,指节轻拭鼻尖,转而环顾四周。
屋里收拾干净整洁,仅有床椅桌案,医药书籍,简单摆放于内。
他起身主动道:“今晚本督用草席铺地,席地而眠便可。”
“席地而眠”从景盛口中说出,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安子策微微怔愣,讶然之色浮于面上,他缓步上前,直视景盛的双眸,“督公宁舍府中高枕豪榻,也要来此席地而眠,如此是为哪般?”
景盛同样上前一步,不答反问:“子策不愿与本督做对食,反而来此荒山僻野当大夫,又是为哪般?”
安子策垂眸,沉思须臾,轻言道:“‘不作封侯念,悠然远世纷’,乃心之所向。”
夜风掠进,烛火跳曳。
景盛抬手捧过安子策半边脸,指腹缓缓摩挲他的薄唇,眼底掠过丝丝深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亦情之所往。”
夜色沉沉,晚风撩起一幕翠色,渐有暗香浮动。
安子策嘴唇张合,内心深处似有某种悸动,他伸手去抓取,却瞬间化为泡影,看不见亦触摸不到,千言万语已是无声。
最终,也只吐出一句话,“督公,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