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高堂素壁,明窗无尘,屏风椅案,色色俱全。壁下白釉瓶内斜插一支海棠花,红白映衬,错落有致,淡淡的檀木香蔓延而来,别具风格。
安漠闭目昏躺在床上,坐在身旁的安夫人正用湿脸帕为他擦拭眉角。见有人进来,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回望,神情憔悴,面容疲惫。
安晴柔走上前,欲接过安夫人手中的湿脸帕,“娘,让我来,你先去歇息会儿吧。”
安夫人微微摇头,似是被霜雪打压得不堪重负的枝头素花,面色苍白,显得有气无力。
房舍洁净雅致,又请大夫前来医治,可见景盛并无加害他们之意。但爹至今昏迷不醒,娘和妹妹满面愁容,外有守卫严加看守,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此情此景,安子策悬着的心终是无法落地。
如今权阉当道,群臣蛰伏,金陵城上空黑雾弥漫,早已不似当初。
无论景盛目的何在,他都必须想办法带着家人逃离此地。
只要能远离京城,远离这个烟雾尘天的是非之地,去哪里都无所谓。
***
见安子策有些愣神,张广推了他一把,不悦道:“愣着干吗?还不快去诊治!”
“是,大人!”安子策哈腰点头,不露声色地走上前,将手中的黄花梨药箱置于桌案。
身为药王顾婓的亲传弟子,安子策天赋异禀,堪称奇才,但他的精湛医术却极少在外人面前显露。
与其说他行医救人,倒不如说学医救心。
救得正是自己那颗窥见血痕的心!
“大夫,有劳了!”安晴柔眼眸微动,像是把面前的大夫当成救命稻草,移步颔首致意。
安子策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安漠手腕处,屏气凝神,静观脉象。
安漠脉象亢盛跳动,快慢不一,多为急火攻心郁结所致,实则并无大碍。
至于为何经多位大夫之手,至今未醒,安子策猜测或许是因他郁结未解,自己不愿醒来。
安晴柔凝目思怵,面前的大夫虽面如黑炭,却莫名有种熟悉感,她开口问道:“大夫,我爹的脉象如何?”
安子策移开手指,刻意压低嗓音,“小姐无须担心,过时在下用银针疏通经脉,辅以秘制丸药,方能药到病除。”
说完,安子策缓缓打开黄花梨药箱。
对开门式药箱尺寸较大,内设独板,铜包四角,提梁上方安置拉环,雕花精美。内有银针、应急丸剂种类齐全。
手捏细长的银针,安子策眉目沉敛,以劳宫穴、中冲穴为点,轻轻捻入皮肤一寸。
又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扶着安漠起身,以温水送服入口。
趁此间隙,用众人听不到的声音,附在安漠耳旁,悄声道:“爹,我是策儿,我回来了!”
须臾,安漠的手指微微颤动一下。
安晴柔激动不已,“爹……爹的手指动了。”
安夫人紧握安漠的手,两道泪痕划过脸庞。
张广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安子策的肩膀,斜睨道:“看不出来,你这个黑脸家伙倒还有点本事。”
安子策低眉浅笑,缓缓起身,“还需一道降火安神汤,在下将做法写于纸上交给小姐,待病人醒来喂他服下。”
安晴柔福身施礼,“多谢大夫。”
执笔,落墨。
行云流水的清峻小字跃然于纸上。
张广抢先夺过,上下扫视,纸上“降火安神汤”几个墨字尤为醒目,其下是具体做法,他扫了几眼便失去兴趣。
“安小姐,给。”
张广双手将纸张递去,眯着眼睛,色眯眯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看的安晴柔浑身直发毛。
安子策不宜在此久留,需在易柏川醒来前赶回房内。他躬身告辞,迈步离去,蓝色纱袍的身影在门前消失。
张广亦随之离开,临走前仍恋恋不舍地回头观望。
安晴柔厌恶地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张,白皙玉指轻轻摩挲。霎那间,她惊愕地眨了眨眼睛,整个人瞬间僵住,盯着纸上的“安”字怔愣许久。
“安”字神韵清峻,灵动飘逸,独独在收笔处多了一条小尾巴,那是他们安家所特有的写法。
安晴柔快步冲向门外,却被守卫拦下。
“小柔,出了何事?”安夫人扶着安晴柔的肩膀回到房内。
“方才的大夫是哥哥。”
安晴柔将纸张递上前,杏眸泪星闪烁,“安神汤……哥哥他没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