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木桌太小,容不下斐颜日常练字,陈眠生便从镇里的木匠那里又给她做了套新的几案,就摆在书房的另一边。
两人共用一间书房,平日里对方在做些什么,倒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见斐颜要去取纸,陈眠生从经书里抬起头来,问:“纸都用完了?”
斐颜颔首。
陈眠生扬了扬眉,随口道:“那你练字的速度还挺快。”
他正欲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快步走到斐颜身边,大手一伸,便将那一整沓宣纸从斐颜手里拿了过来。
斐颜望着空空如也的手一愣,扭头迷茫地盯着陈眠生:“这纸有什么问题么?”
“没,我帮你拿,”陈眠生面不改色地数了半沓宣纸递给斐颜,“这些应该够你写上一段时间了吧。”
斐颜不明所以地瞄了眼陈眠生手里剩下的那一些:“够是够了。”
可是那些纸里藏着什么玄机么。
值得陈眠生这么大的反应?
陈眠生却是笑眼盈盈道:“够用便好。”
他转身将那些纸重新放回木屉里,余光瞥见最后一张宣纸的角落里画着的猫猫头时,他神色一软,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这张纸现在还不能被小姑娘给看到。
下一秒,小姑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在看《千金方》?”
陈眠生闻声转头,见斐颜已来到几案前,望着上面摆着的经书,一脸惊讶的表情。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而已,”陈眠生说着,走回到斐颜身边,目光同样落在《千金方》上,心里微动,忽然促狭地扬了扬眼尾,启唇道。
“话说起来,既然我教了你写字,你是不是也该回教点我什么?”
“我教你?”闻言,斐颜满脸茫然。陈眠生会的东西比她多得多,她有什么好教他的。
“你还有什么不会?”
陈眠生勾唇笑起来,由于离斐颜离得近,他低沉含笑的声音仿佛就直接响在她的耳边:“斐医生,我不懂医啊。”
“认药,针灸,开方,还有把脉,”他唇角微翘,说到最后时低垂下眸子,视线同斐颜撞上,“斐医生,你要先教我把脉么?”
把脉?她要怎么教?
她把陈眠生的脉,还是让陈眠生把她的脉?
不对啊。
无论是谁把谁的脉,这都说不过去啊。
但当对上陈眠生漆黑如墨的眼眸时,斐颜张口哑然。
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也没直接拒绝,只小声道:“哪有刚开始学医,就学把脉的?连基本功都还没学扎实呢。”
陈眠生却说得无比自然:“总该让学生先领教领教其中奥妙,产生兴趣后,老师才好教我不是?”
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反倒让斐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眨眨眼,不确定地道:“你真要学?”
陈眠生笑起来:“当然,我又不会逗你玩。”
斐颜:“......”
你逗得还少吗?
“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吧。”见陈眠生不像是在开玩笑,斐颜将自己的木凳搬到他对面坐下,当真从头讲了起来。
“把脉看的是脉象,观察的是动脉搏动的显现......”
只不过在斐颜说话的时候,陈眠生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盯得斐颜羞极。
她险些又要炸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啊,斐医生方才说,把脉看的是脉象,观察的是动脉搏动的显现。”
陈眠生拖着尾音,一字不漏地将内容全部复述了出来,“对么?”
斐颜:“......”
她懒得搭理他,又继续道:“还有搏动的速率快慢、强度大小、节律和形态。”[1]
让斐颜没想到的是,真正同陈眠生讲述起这些时,她愈发来劲,双眼神采奕奕,神情也更加激动了些。
见小姑娘这副模样,陈眠生眼里含笑。他单手托着下巴,望向斐颜的目光无比柔和。
......
斐颜如此喋喋不休地说了多久,陈眠生便也就听了多久。
他不时点头算是附和,像是真的将斐颜说的那些全都记进脑子里去了似的。
说到最后,斐颜端起手边的茶杯润了润嗓:“原理和把脉时需注意的事项便是这些,倘若能够理解,就算是现在上手把脉,应该也能把出一二。”
陈眠生自觉地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眉眼一弯,温声道:“那,斐医生愿意让我先试一试吗?”
斐颜一愣,抬眸对上陈眠生的笑眼,只觉得心跳蓦地变快了几分。
陈眠生这是,要把她的脉?
只是把脉而已,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样想着,斐颜抿抿唇,将茶杯放到一边,右手平摊放在桌面上,露出白皙的手腕,任由陈眠生的三指覆上来。
这是陈眠生平生第一次给人把脉,难免找不准具体位置。指腹覆在斐颜腕间,一寸寸缓慢滑动着,找着桡动脉的位置。
对于斐颜而言,这也是个完全新奇的体验。
她局促地舔舔唇,全部的注意力仿佛都聚集在了陈眠生的指尖上。
感受着陈眠生温热的指腹贴着她的肌肤轻划,斐颜险些动了要亲自上手帮陈眠生找位置的想法。
好在不多时,陈眠生便找对了位置,指尖按压在上面,鸦羽般的眼睫微垂。
如此沉默了好半晌,斐颜有些稳不住了,眼前的画面对她的冲击力着实太强。
她咬着唇瓣,小声道:“你把出什么来没有啊?”
陈眠生抬起眼,三指却没松开:“应该是把出来了。”
“什么?”斐颜问。
陈眠生没立刻回答她,反而先问道:“要是我方才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说过,脉搏同样可以把出心率来?”
斐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当然。”
“噢。”陈眠生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指,勾唇笑起来。
他笑眼盈盈地看着斐颜,拖腔带调着道。
“斐医生,你心跳得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