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墨迹晾干, 皇上已经将赐婚圣旨一卷,塞进了谢不倦怀中,挥着手赶他走了。
谢不倦无声一笑, 带着他的圣旨离开了御书房。
待他走后, 皇上才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 见阶下的金公公垂着头不言不语,叹道, “小金,你想笑便笑吧。”
金公公便笑着走上前来, 俯身道,“皇上, 殿下往常并不这样开玩笑,这是在跟您亲近呢。”
皇上:……
随即笑骂金公公一句,“就你机灵,什么都能圆回来。”
金公公比皇上小两岁,是自小跟着他的,也是宫中他最信任之人。因此皇上害臊劲儿过去之后, 便不无失落地对金公公道, “不倦怨着朕呢,当年我欲送他走, 给了他一碗药,他看着朕迟疑了……是担心朕弃了他啊。”
出了御书房,皇上在雅致的红木回廊中慢慢地走。
他不知给先后写了那些信,直到她走后, 他还保留着写信的习惯, 只是从未寄出去过。
最初, 他还固执地为已故的心上人“守身”, 不肯碰别人,大臣送来的,邻国进献的,数不胜数的扑上来的女人,他一概拒了。
逢年过节他都要喝得烂醉,抱着枕头喊阿姊。
时间一晃五年,直至有一次,他揉着胀痛的额头,见身边躺了个衣衫单薄的女人。
不论是被设计了,还是己身自制力不够,此事已成定局。
他又慌,又怕,仓惶逃了。
而后抱着他阿姊的牌位连连解释,生怕说得不够及时,叫她在天上误会了去。
如今,他已不再解释。
已经阿姊走得太久,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
……
谢不倦将赐婚圣旨带回府上。
他将圣旨递给身后的青山,因这是圣旨,阖府上下都停下手中的活儿,跪地聆听。
许知雾也急忙理好衣衫,伏身跪下。
她原本正在隔壁院子里同魏云娴说着话呢,因她快走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着再要去哪里玩耍,没料到今日下朝早,圣旨也来得这样快。叫人没有准备。
她心口怦怦,跪地的时候,心跳声都要将青山的唱声盖了过去。
“……朕之爱子不倦人品高秀,才貌俱佳,温雅敦厚,贵而不骄,今已年过弱冠,阖该娶一正妃。今有骈州刺史许子茂之女,自幼婉顺,知书达礼,性情温柔,善解人意,现已过及笄之年,故朕下旨钦定为三皇子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许知雾心跳仍旧叫嚣不止,却抿着唇有些想笑。
因为皇上不了解她,圣旨上所言竟没有一句贴合的。
她身边的魏云娴和她跪在一处,此时偷觑她一眼,好像也有些憋笑。
倒是同在一处院落,却离她们有些远的魏云萧前额贴地,闭着眼梳理近日之事。
他这些日子一直想不明白许知雾同她哥哥的事情,也分辨不了知雾到底是喜欢她哥哥,还是根本不晓得喜欢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想着,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住在她哥哥的府上,无论如何也会低他一头,还如何与之竞争。
于是便想要搬出去再从长计议。
可谢不倦的动作太快了,这才几天,竟将赐婚圣旨都请了下来。
魏云萧闭了闭眼,将眼睫上的汗珠眨去了。
他方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因此浑身汗出如浆。
是他不慎将谢不倦练武场上的长戟折断的那一日。
他去谢不倦院子里想要问问他该如何赔偿。
可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说不必赔,是殿下的意思。
他有些犹豫,还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在明月阁稍稍逗留。
也因此在途经谢不倦屋子的一侧是听见了女子的嘤咛之声,似哭非哭的,再凝神细听便听不见了。
当时只道是错觉,如今再一细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而赐婚圣旨的唱念之声还在耳畔回响,魏云萧攥紧了拳,愤怒如火焰一般在胸口燃烧。
……
许知雾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还待再跪,谢不倦却一把将她拉起来,温和笑道,“阿雾,不必如此庄重,这圣旨是给府上其他人听的。”
他牵了许知雾的手,一步步往明月阁走。
许知雾走出几步后想起魏云娴,连忙回头冲她摆了摆手,眨眼笑着转回去。
“哥哥,我与阿娴正商量着事呢,她就要回去准备亲事了,在京城待不了几日,我们想着再去哪个地方好好玩一玩,不叫她留遗憾!”
说着,眉眼又稍稍低落,“待她成了亲,再想如现在这般到京城来,怕是难了。”
哪怕林琅纵着魏云娴,也有林家人与世道管束着她,不允她离开夫家。
谢不倦点点头,“如今的西山漫山遍野的红枫,是个赏景的好去处,也可在山上打猎和野炊。又或者去晏湖上泛舟,如今正值秋季鱼膘正肥,煮一锅鱼汤也是好的。”
许知雾一听,便悄悄咽了咽。
不愧是哥哥,立马就能给她出主意。
见她小动作,谢不倦笑意更浓,将她手里紧攥的圣旨取出来搁在一边,而后揽过她道,“如何,要不要去?”
“要!需要准备什么?”许知雾当即就要起身去唤绿织。
谢不倦却笑她,“阿雾傻了?和哥哥一道出去还用你准备什么?”
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