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又一个劳伦斯慢悠悠地走来,刚刚的痛苦还停留在他的意识里,他用力地扭扭头,舒缓那不存在肉体之上的伤痛。
“像你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甘于被动的狩猎……所以你还没有完全脱困,是吗?”
劳伦斯分析着,他虽然狂热,但仍留存着理智,并且他还准备凭借着理智,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到最大。
以不可言述者的疯狂,它一旦脱困,只会将所有人拉入那场盛大的升华,而不是仅仅盘踞在这里,利用着笨拙的伪装与血肉,来猎杀所有的靠近者。
它不是在进攻,而是在防守。
“你在怕什么呢?死亡吗?像你这样的家伙,能理解‘死亡’的概念吗?”
劳伦斯疑惑着,但很快他就放弃想这些了。
比起胡乱的猜测,劳伦斯现在需要的只是实践,而他有着很多试错的机会。
抽出钉剑,将它高高举起,吸气、呼气,然后发出震天的怒吼。
更多的脚步声在怒吼下响起,将死寂踩的稀碎,令静谧的世界陷入疯狂的躁动之中。
黑暗燃烧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炽白的光点一同亮起,它们连成一片,如同落日烧红的积云。
一个又一个身影握持着钉剑,从劳伦斯的身旁掠过,沉默地冲向眼前的重重封锁,秘血在它们的躯体内滚动着,他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妖魔、受秘血眷顾的狂夫。
他们是军团,是劳伦斯。
地面震颤了起来,就像地震来袭,紧接着眼前的土地纷纷崩塌、隆起,一根又一根巨大的、宛如巨树树根的血肉触肢浮现,它们扭曲延伸着,迎击着袭来的军团。
劳伦斯带来了军团,带来了战争。
他远远地看着,看着其他的自己被触肢杀死。
这就像一场疯狂的、怪异的畸形秀,从噩梦里爬出的怪物,反复地杀死自己,而劳伦斯并不恐惧,反而饶有兴趣地欣赏着。
他看着自己究竟能走多远,在这疯狂的试错中,劳伦斯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感受着那痛彻的伤疤,从数不清的错误之中,找到唯一正确的道路。
一条隐约的线出现了在了纷乱的战场上,它绕过一个又一个的阻碍,路途上倒着一具具尸体。
劳伦斯迈动了步伐,如箭般窜出。
几道猩红的影子掠起,带着锐利骨刺,在劳伦斯移动的瞬间便盯上了他,它们紧随着劳伦斯的身影,如同死神挥舞着镰刀,带来阵阵的啸风之音。
这感觉很糟糕,劳伦斯一步不停,就连回头搜寻那触肢的身影都做不到,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的步伐稍慢那么一刻,这些扭曲的血肉便会跟上自己,将自己拖在这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凡是劳伦斯掠过的土地,都在一瞬间塌陷了下去,密集的骨刺从塌陷的坑洞里刺出,尝试抓住这个迅捷的身影。
死亡、死亡接着死亡。
在劳伦斯前进的这短暂瞬间里,又有数个自己死在了试错之中,苦痛传递而来,但劳伦斯早已习惯这样的重压。
风擦着耳朵,呼啸声就像要割破喉咙般,鼻尖萦绕着黏腻的腥臭味。
劳伦斯就快抵达终点了,滚滚焰火将要在他的体内爆发,但刺目的光芒只维持了一瞬,便如闪光般消逝。
他停住了,燃烧的余火下,几根惨白锐利的骨刺贯穿了他的大腿,并且不断地延伸着,自下而上,刺穿了劳伦斯的胯骨,然后便是腹部,将内脏洞穿出一个大洞,撞断了肋骨,从胸口刺出。
骨刺猛地收缩,劳伦斯的躯体就像失去了支柱般,瘫软了下来,就像破掉的水袋,猩红色止不住地溢出,汩汩地淌满了一地,然后被猩红的大地吞没,变成了它的养料。
残破的头颅歪扭着,他还没完全死去,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近乎麻木的痛感,被一寸寸地碾压成肉泥,榨干每一毫的鲜血,扭碎成一地的血污……
这足以轻易逼疯一个人的“死亡体验”,正在劳伦斯的意识里上演着,在所有的劳伦斯的意识里上演着。
无尽的苦痛重叠在了一起,然后残破的脸颊露出笑容。
“我……看到你了。”
他注视着那虚幻的猩红百眼,声音沙哑。
“我的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话音落下,躁动的大地停滞了几秒,触肢悬停在空中,掠动的骨刺也僵持住了,然后猩红的血肉下泛起了光芒,就像红宝石般晶莹剔透,其中的血管依稀可见。
燃烧。
刹那间熊熊的大火灼烧着猩红的大地,那些被啃噬的尸体,如同炽白的烈阳般,迸发着灼烧的余晖,顷刻间便将万物拖入炽白燃烧的地狱。
触肢疯狂挥舞着,试图摆脱这些烈焰,但净焰粘连着它,它奋力的挥舞只会将火势不断地扩大,灿烂的火光间,那些倒下的尸体也蠕动起来,残缺的断肢下,凸起同样的骨刺与尖牙,浴火啃食着近在咫尺的血肉。
所有活着的,尽数归于烈焰。
阵阵呜咽的惨叫声回荡着,为这盛大的死亡伴奏。
火光间枯败的身体缓缓站起。
临界突破,这对于取得了升华凭证的劳伦斯而言很简单,将一个又一个的自己妖魔化、燃烧,也很简单。
对,这一切都很简单,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也应当得到他所需要的权柄。
意识扭曲畸变、无限趋近于那升华的尽头。
“要杀死一头恶魔,就要变成另一头恶魔。”
炽白的火海里,回响起这样的声音,然后一个又一个相似的身影走出火海,踏着那烧灼成灰白的大地,登上化作废墟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