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祥的笑,很是突兀。
皇帝看着他:“虞兄何故发笑?”
虞祥道:“我笑萧先生跟我从前一样,自以为是,理直气壮,结果除了自我感动,什么也不会得到。”
皇帝眉间的神色微微一滞。
“此言何意?”
“小萧在这边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他和嫣嫣一样,少年离家,凭着一己之力挣下自己的基业。”虞祥道,“可萧先生显然对小萧的能力缺乏信心,非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总觉得一切要按自己的意愿规划,方才有出路,所以,萧先生才会做下了这些事。但萧先生可曾想过,当初之所以在几个儿子里面选择了小萧让他继位,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他的才学和眼界么。萧先生一方面要将重任交给他,一方面又对他的处事方法横加干涉,难道不矛盾么?”
皇帝道:“子昭的才能自是卓越,可若无朕在暗中支持,他又岂可以一己之力在朔方立足?他才二十多岁,岂可事事思虑周全,如虞兄所言,我等做长辈的,该多多引导。”
虞祥道:“引导与干涉是两种行为,在我看来,萧先生所作所为,乃是后者。我再问萧先生一句,萧先生用同样的力气支持别的儿子,或者说,支持别的才俊子弟,也能收到和小萧同样的结果么?”
听得这话,皇帝略略怔忡,一时语塞。
“如果不能,”虞祥继续道,“那么萧先生就应该承认,小萧是个可独当一面的成人,而非须得扶持的孩童。当年,嫣嫣执意要出去闯荡,我面上虽然不同意,但背地里仍然能帮就帮。也是因此,我总觉得嫣嫣就算成功了也离不开我。”
说着,虞祥的神色有些感慨:“但我也不能不承认,同样的资源投入,如果换成别人,恐怕连嫣嫣的一半也做不到。萧先生,为人父母的心思,我们都能说出一套一套的,但人也总是容易陷入自己的认知里出不来。许多事,我们认为的好,难道就一定是对的么?萧先生如何笃定,他们在一起,一定是弊大于利?”
皇帝看着虞祥,目光沉静。
“如此说来,虞兄是打算做说客,劝朕改变这念头?”他说。
虞祥笑而摇头。
“萧先生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必定是深思熟虑,仅凭三言两语,恐怕不会有什么改变。”他说,“昨晚那毁掉通道的方法,看来是行不通的,不过我知道,萧先生还有别的办法。一个池子罢了,填了埋了,把头堵上,那通道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皇帝听得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异色。
“但我认为,当下的问题是在人的身上,而不是通道。”虞祥道,“光对通道动手,其实治标不治本,我建议萧先生不如换一个思路。”
“甚思路?”
虞祥道:“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在书看过的一则传说,远古时,鲧用息壤堵塞洪水,结果越是治理洪水越是肆虐,大禹反其道而行之,疏浚河道,解决了水患。这个故事,不知道萧先生可曾听过?”
“自是听过。”皇帝道,“史记及山海经等,皆记叙此事。”
“在我看来,现在嫣嫣和小萧的事,也是同理。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情,越是阻挠,他们挣扎得越凶。倒不如放手让他们试上一试,看看事情到底是会变好还是变坏。”
皇帝看着虞祥,喜怒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