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犹如一记惊雷。
虞嫣望着他,不可置信。
“那般世界,于寻常人而言,自是宝藏。”皇帝注视着萧寰,“但其最为殊异之处,非在器物,乃在人心。你身为上位者,该考虑更多才是。那边有你沉迷的一切,也是你的退路。朕若不将此路斩断,怎敢安心将天下交给你?”
室中一时寂静。
虞嫣皱眉,正想说话,萧寰的手却稍稍使劲,暗示噤声。
她瞥了瞥萧寰,只得把话咽回去。
“故而父皇决意将通道毁掉,最要紧的理由便在此处。”萧寰道,“父皇忧恐那边的世道传来,最终使得天下大变?”
“在那边,朕已见识到了当年文皇帝一场大病,如何让萧氏江山短命得不值一提。”皇帝道,“而这边,萧氏国祚已逾百年,我等有幸坐享,更当勠力保全。”
“父皇可曾想过,虽这边历史已全然迥异,但我等于大势而言,仍不过沧海一粟。无论我等如何极力阻挠,将来也终有一日会走到那一步。”萧寰道,“此乃天道,顺者昌,逆者亡。且要走到那一步,乃是须得世代积累,变法启智,若儿臣不曾记错,此路距今乃有千年之遥。且不论我朝国祚可否支撑到那时,就算能撑到,此事若于天下人有大益,又何必抗拒?我等既然知晓后事,便是上天庇佑,助我朝占尽先机。岂可闭目塞耳,重蹈那边世界的覆辙,以致坐失良机吃尽苦头?”
皇帝道:“你也知晓这边历史已全然迥异,那边既往之事,亦已不可作为确信之参考。朕便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让你走一条别人不曾走过的路,用这天下来试错。”
萧寰针锋相对:“此路确实无人走过,可父皇莫忘了,自文皇帝之后,我朝的路也无人走过。父皇隐忍多年,扳倒滕氏,如今又肃清袁氏,锐意改革弊政,莫非不须得莫的勇气么?”
皇帝的眼底倏而闪过些不易察觉的光亮,少顷,露出苦笑。
“如此说来,你仍固执己见?”他说。
萧寰道:“儿臣所言,皆出自肺腑,请父皇三思。”
皇帝将手表看了看,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了一个多小时。
“朕若是定要你二人做出决断呢?”他缓缓道。
萧寰道:“父皇要儿臣决断何事?将虞女史永远留在这边,还是将她送回去,永不再见么?”
“此事,虞女史自可决断,朕说的,是你。”皇帝道,“你可留在这边,册立为太子,日后继位为新君;也可到那边去,如你先前想的那般,做一个全然无牵无挂之人,再不必回来。”
虞嫣愕然。
她望着皇帝那波澜不惊的脸,好一会才确定,这并非气话,也非玩笑,而是认真的。
他刚才这番话的意思是……愿意放萧寰跟自己一起离开?
心不禁撞了一下,虞嫣随即看向萧寰。
只见他和自己一样,看着皇帝,神色不定。
“父皇之意,可让儿臣离去?”他说。
“正是。”皇帝道。
萧寰与他对视片刻,道:“父皇亦不再劝儿臣继位?”
“天子,以天下为家,亦以天下为己任。”皇帝道,“若无心于此,又如何可胜任?”
萧寰道:“如此说来,父皇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不曾。”皇帝道,“不过你若决意要放下这边的一切,朕自也不会留你。你离去之后,这边与你再无瓜葛,亦不必你再操心。”
萧寰定住。
皇帝看着他迟疑的神色,唇角微微弯起。
突然,他面色一变,扶着榻,猛然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