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灯火在铜质的灯台上跳跃,将周遭照得明亮。
对于这里,虞嫣很是熟悉,毕竟每次过来,这里都是她的歇宿之处。
但现在,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上次,她像现在这样紧张,是一年多前,在这里跟刚刚认识的萧寰谈判。
而现在,时过境迁,萧寰和她站在了一起,而那个咄咄逼人的,变成了皇帝。
那只漆盒摆在案上,黑底描红的花纹,此时莫名地带着些诡诘的意味。
皇帝坐在上首地榻上,苍老的脸上,神色依旧毫无波澜。张茂取来褥子,想让他坐得舒服些,皇帝摆摆手,只看着立在几步外的萧寰。
“今日之事,你早有察觉,是么。”皇帝道。
萧寰没有否认。
“父皇一向理智,知晓分寸,不以感情用事。”萧寰道,“父皇带女史过来,虽有诸多理由,但一直不能使儿臣信服。故今日,儿臣为保证女史顺利回家,赶到此处,不想正遇上这院中之事。”
皇帝听罢,道:“京城刚刚收复不到一日,你便为了一个女子擅离职守,置大军和京城于不顾么?”
这女子,指的当然就是虞嫣。
她听着这话,知道自己在皇帝眼里是不能翻身了。
萧寰道:“京城有王长史及一众幕僚坐镇,儿臣将一切安顿之后,方才赶来。”
“朕本以为,在几个儿子之中,论杀伐决断,你最是像朕。”皇帝道,“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萧寰沉默片刻,道:“儿臣亦不过一介凡人,并非父皇与天下人所想的那般完美无瑕。”
“正是凡人不可完美无瑕,方有克己复礼之谓。”皇帝严肃道,“为君者,更当以此自省。”
萧寰望着皇帝:“故今日父皇所为,亦是此理么?”
“朕若要拆散你二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皇帝看了看虞嫣,淡淡道,“若是为了让你此生再见不到虞女史,不过一句吩咐,便可让她在这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寰的目中闪过一丝寒意。
虞嫣却并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算是破了脸,大家已经不必再假惺惺地表演友善了。
“如此说来,父皇今日之事乃是出于好意?”萧寰冷冷道。
“今日之事,朕先前已经与虞女史长谈。”皇帝道,“你既然来到,亦不瞒你。文皇帝与施氏的过往,你已然知晓。当年文皇帝为何不曾抛下这边去寻施氏,其中道理,你当深思。”
“父皇此言差矣。”萧寰即刻道,“儿臣是儿臣,文皇帝是文皇帝,他们二人之事,与我二人之事亦不一样,怎可一概而论。儿臣与女史,并非像文皇帝与施氏那般,须得放弃一方生活才可团聚。且就算文皇帝当年虽然并不想放下职责,亦不曾断绝通道。想来如果文皇帝在世,亦不会赞同父皇这般激进之举。且那边的世界如何,父皇也见到了,若无那边帮助,父皇身体何以好转?”
皇帝道:“便是朕见识到了那般世界,方才定下这断绝两界通道之念。”
萧寰和虞嫣听了这话,都惊讶不已。
“何意?”萧寰道。
“那边世界,确实昌明繁盛,所谓科技,眼花缭乱,如仙术一般,为人之不可为,想人之不可想。”皇帝道,“你对那边一向兴趣甚笃,希望师其长处以利天下,是么?”
“儿臣确是这般想。”萧寰目光灼灼,“在那边,儿臣受了许多启发,带回地许多物什,亦大有裨益。不仅如此,儿臣以为,我朝亦可借鉴那边的教训,鼓励科技,拓展眼界,将来必可……”
“大谬。”话没说完,皇帝冷冷打断,“你既然知道借鉴,便也该知道他们那边的一切是如何换来。乃是将我等所知所想的一切打破,将一切祖制颠覆,连皇室亦早已不复存在。”
他看着萧寰,目光犀利:“那样的天下,莫非也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