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起这些,想来并不只是为了与我探讨文皇帝与施女士的故事。”虞嫣沉默片刻,道,“如果有吩咐,还请直言。”
“子昭如今处境,亦与当年文皇帝相似。”皇帝缓缓道,“女史也知晓,这天下离不得他。”
虞嫣道:“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放弃这边的事。”
“想来,子昭也与女史约定过,将来将这边的天下安定之后,便卸下所有,到女史那边去。”皇帝说着,自嘲地淡笑,“女史不必诧异,朕这儿子是何心性,朕明白得很,不必问也能猜出来。朕四个儿子,唯子昭最有大略之才,但也唯有他像足了文皇帝,总带着几分避世情怀,让朕伤透了脑筋。”
虞嫣无语。
“子昭是个负责任的人。”她说,“他如果要离开,一定会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
“这便是子昭的狂妄之处。”皇帝道,“自古以来,为君者,除非被迫,从无半途禅位之人。可知为何?并非是因为他们贪恋权威,而是一旦登上御座,便是家国天下都负在身上,再不可放下,至死方休。当年文皇帝文治武功皆出色,乃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明君,可他为何一直不曾去赴那施氏之约?非不愿也,乃不能也。”
虞嫣注视着皇帝。
“陛下的意思,子昭与文皇帝一样,只能在两边二选一么?”她说。
“除了此法,还有何解?”
“这件事,我们也曾经讨论过。”虞嫣随即道,“如果他无法离开,我们也仍可以想办法保持关系,不会阻碍各自的事业。”
皇帝不置可否。
“文皇帝当年其实也可如此,女史可知,他为何不曾这么做?”他说,“因为他知晓,人一旦有了可退却的后路,便不会使出十足的气力去争斗。”
说着,他的神色变得严肃:“朕将天下交给子昭,乃是让他扫清积弊,破除顽疾,每一样,都须得他使尽全力去做。若耽于安逸,又如何破釜沉舟,磨砺出一代明君?”
虞嫣明白过来。
说来说去,皇帝到底还是将她看成了红颜祸水,萧寰人生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话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什么绕弯子的余地了。
“如此,”虞嫣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女史言重了。”皇帝道,“朕深知君临天下并非他志向,此事,是朕亏欠于他,故朕不欲他似文皇帝一般,牵挂一生,至死仍放不下心中执念。女史也不必忍受施氏那般苦楚。前番在巨鹿行宫之中,朝中臣工对女史赞誉有加,朕为子昭主持立后,亦无人反对。日后,女史可安心留在这边,与子昭厮守,各无忧心,岂非大善。”
虞嫣愣住。
她原以为皇帝打算把她撵回去,没想到,居然正好相反。
“不知陛下要如何阻止我回去,莫非想将我软禁起来?”虞嫣道。
“不必如此。”皇帝道,“将那通道毁去便是。”
虞嫣愣住。
皇帝却转头看向张茂:“那边好了么?”
张茂恭敬道:“方才侍卫禀报,已经将水排干,正往淤泥中搜寻。”
水,淤泥……蓦地,虞嫣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上个月,女史在那边与朕说起施婧之事时,朕一直想在这边的池中找一找,看看是否也有那玉司南。”看着虞嫣惊愕的目光,皇帝的声音依旧和缓,“若有,可证明文皇帝当年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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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火把光照着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