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使劲拽着衣角去遮挡寒冷的夜风,却还睡得沉沉的。
这些人所求很简单,不过片瓦遮风雨,三餐有着落。
说到底,无非就是活着!
这是第一个安静的夜,他们怀揣希望,可以安危入睡了,可是自己的希望又在哪里呢?
转过街角,眼前突然一亮,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一间商铺开着门。
门口两盏灯笼高高挂,似在黑暗中指引人们的道路。
燕鹰扬迈着步子走去,及到近处才发现,桌边围坐的竟然都是守城的兵士,难怪这样的一个酒家却不怕难民来抢。
燕鹰扬一向对酒没什么兴趣,此时,飘过鼻端的酒香似一只温柔的手触到心中的烦闷。
摇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迎上来的是一位老板娘,腰上系着围裙,看上去上了些年纪,却也依然丰韵尤存,一颦一笑都透出一股子媚意。
这个年头酒馆的生意格外地好,在绝望与悲伤的寒冷冬夜,还能喝上一口酒,对挣扎求存的人来说,也许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吧!
这里不禁让燕鹰扬想起了那个“幽冥酒馆”,那壶据说来自人间的酒也很香。
正要找地方坐,看到角落里的桌上趴着一个身着银甲的小将,没戴头盔,长发随意地从肩头披下散在桌子上。也许是喝得有些多了,这么热闹的环境下也睡得着。
与她同桌的那些士兵们,目光中开始参杂进一些异样的东西,挨得近的那两名士兵更是带着几分醉意伸出手来。
燕鹰扬明白他们的心理,在这个仿如末世一般的世界里,这些士兵的心弦崩得都很紧,一旦轻松下来,难免会逾越心理的那道线。
他没有责怪,只是径直走向那桌,摘下大剑,“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突然出现的大剑,让众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当看清这张脸时,酒直接醒了大半,什么也不敢说,纷纷逃离。
燕鹰扬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军队中的声望究竟有多高。
霜林城的军队中,很少有人认识公主殿下,却几乎没人不认识这位传说中的存在。
一百多年前,斩坤山、灭悟海,士兵换了一批又一批,传奇事迹却是越传越神。
如果说这些年以来一直活在传说中,前些日子夫妻二人联袂深入恐怖的黑暗深处,救回公主殿下,却是很多人亲眼所见。
现在在军中,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中,除了文大将军之外,就属这位给兵将们留下的印象最深。
“来……喝……”
小小的头埋在桌子上,握着酒杯的手还在晃动,杯里的酒洒了出来,淋到她洁白的手腕上,却还是未觉。
亲眼看着相依为命的母亲殒命,活下来的人还要为这个人间战斗,也着实苦了这丫头。
看她这个样子,燕鹰扬莫名一股心酸。
伸手拍了拍,小小起初还没有反应,就在燕鹰扬再想抬手去拍的时候,她的头猛地抬起。
朦胧的醉眼愣愣地望了燕鹰扬许久,吃吃一笑,“爹爹……你也来喝酒啊?来……我陪你……再喝一杯……”
说完,头又扎了下去。
燕鹰扬伸手扶住,架起她出了酒馆。
待他们走远,身后的吵杂之声似乎比之前更胜了几分。
燕鹰扬没心情去理会这些发泄的士兵,更没心情听他们说些什么。
其实,他们议论的最多的还是他,以及刚刚的那句“爹爹”。
走过一段,小小吐过之后,好像清醒了些,非要燕鹰扬带她去整座城最高处。
他上次和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如此亲近,她才刚刚学习走路。从小到大,她也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任何事。
四下扫了扫,全城最高处应该就是城墙上的塔楼。
带着小小飞身落于城墙之上,惊动了守城的士兵,见到是这两位,这才放心地继续巡逻去了。
小小很不老实,一纵跃到塔楼之顶。
看她站都站不稳,燕鹰扬怕她有失,也只得跟着上去了。发现她坐在塔顶呆呆地望天,也紧挨着她坐下。
冰冷的夜风一吹,小小的脸红扑扑的。喝了很多酒,头晕,便靠在燕鹰扬的肩头休息。
声音有些含糊,说道:“爹爹……”
“嗯?”
“给我说说我娘,和……姑姑,对!是姑姑,说说她们的事吧!”
燕鹰扬一直没注意,这丫头手里竟然还抓着一个小酒坛子,说完话,凑到嘴边还想喝。
一把抢过,小小笑笑,也不争,只是或许有些冷,靠得更紧了些。
“这些事说来话长,我就从那个小山谷开始讲起吧……”
刚起了个头,就听到肩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侧头看去,这丫头竟然睡着了。
渡了些能量护住她,抓过酒坛仰头猛灌一口。
辛辣入喉,让人一下子清楚自己的食道是怎么走的了,不过进到胃里却似火烧般,仿佛寒冷也被驱散不少,倒也舒服。
“那时候,我和你……姑姑,嗯!确实是你姑姑……”
塔楼很高,风有些紧,父女亲昵地坐着。
燕鹰扬似在喃喃自语,下面的士兵经过,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目视着似近又远的黑白交界,像一个回忆往事絮叨个没完的老头子,喝一口酒再絮叨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