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然,我们不嫁!”
东吴沈氏名门之子沈疏长袖愤愤一甩,衣袍破空有声,上好的茶杯琤然碎裂,与细小的水线四溅,相缠而舞。
窗外大雪笨重,摔了一跤跌在地上打滚,越滚越厚。风声呜咽,搅起些许齑粉似的薄雪,冷得窗扉不住的打颤。
在这肃然无声的屋内,眉眼温和的沈嘉然乖顺地轻垂着头,细长的脖颈从衣领里探出来,与泼墨似的乌发相互映衬。
良久,她一直未动。
终于,她捡起手边的钳子夹了一块炭放进了火炉里。
她开了口,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的血盆大口吞噬。
她说,“兄长,这是太后的旨意,抗不得的。”
……
东吴的当今陛下意外身亡,同他交情颇深的陈默欢被邀请到了东吴,来查理此案。
“你们说,是皇后所杀?”
“不错。”
“可有证据?”
“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一年前……”
这大抵是有史以来最为冷清的册后典礼了。
大雪“藕断丝连”缠绵了整整一夜,今早甫停,却是阴天。
一众朝臣立在砭骨寒风呜咽中瑟瑟发抖,袖笼双手,恭敬地垂头盯着地面。
“叮铃”一声,打破了这鸦雀无声。
是皇后娘娘带的凤冠上的珠玉在莺声燕语,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偷偷瞟向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
按照规矩,这是要挨罚的。可任谁都有好奇心,怎么也按捺不住,只好偷偷地看,不动声色地瞧。
唉,可惜。皇后娘娘带着面纱了,瞧不清面容。不过皇后娘娘出自沈氏名门,且素闻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礼温雅端庄,是东吴绝无仅有,艳压群芳的绝色天仙。想来这模样,必是不凡。只能等日后寻个机会一睹芳容了。众人不由暗暗哀叹可惜。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九五之尊的陛下前来。左等右等,终于见到了陪侍在陛下身边的心腹,温知舟。
温知舟一向最知晓那阴晴不定的陛下的心思,任它再捉摸不定千转百回,温知舟也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力求事事妥帖。
只见,温知舟在如今这般尴尬的场景下,仍是不慌不忙礼数周全,脸上得体的笑容一丝不乱,端的是从容不迫,“娘娘,奴才前来不过是传个话。陛下他不会过来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且不说这一国之主册后是何等举足轻重的大事,只论婚嫁一事,虽礼数繁冗,仍不可有一丝一毫怠慢。如今,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娶了一个像沈氏一般的女子做自己的妻,怕是落到谁身上都要半夜做梦笑醒,定要当作稀世珍宝小心供奉。因为她貌美啊。
哦,也许是因为陛下同样生的绝色,所以并不十分在意这沈氏的美貌。
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对。沈氏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即便陛下他不沉迷美貌,得了这样的一位贤内助,就算再不喜,也不至于连到场都不肯吧?
最重要的一点,陛下的沉迷美色可是举国闻名,上到耄耋之年下到垂髫小儿,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如今,是什么绊住了陛下?
反正国事是不可能的。
众人一头雾水,将耳朵竖得更厉害了。
只见温知舟又笑了笑,“陛下还说,娘娘知晓,他向来言必行,行必果。是娘娘赌输了压错了筹码,才落得了如今这个难堪的地步。”
出乎意料的,沈氏只是轻声应了句,“嗯,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这下,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温知舟也怔了一下,他忽然拱了拱手,“娘娘可还有什么话要奴才带给陛下的?”
“无。”
“真的没有?”
“公公先退下吧,本宫还有要务亟待完成。”
说完,沈氏神态晏然,继续朝大殿走去。
不过是一个人的婚礼罢了,不过是被当众给了一个难堪罢了。
有什么所谓,有什么好斤斤计较,耿耿于怀的。
可是,面纱遮掩下,眼泪花了胭脂,红了新娘子的眼。
孤寂无人的大殿前,那人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忍着哽咽轻声道出:
“姜书堰……我喜欢你啊。”
然而,这撕心裂肺之痛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陛下今日一整天都宿在钟美人的宫里,如今刚刚歇下,怕是过不来了。皇后娘娘还是早早梳洗,不必再等了。”
入睡一事说来容易,但有时也是十分困难且教人无能为力的。随侍宁曦为她添了好多安眠香,她这才能安然睡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有些太累。还隐约梦见了姜书堰,至于梦里到底梦见了什么。却是记不太清了。但沈氏想,总归应是年少时的事。
她坐起身,觉得身上有些发他疼,却并不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于是她唤,“宁曦。”
宁曦喜气洋洋地走进来,一边将纱幔绑好,一边服侍沈氏更衣,“娘娘这一觉睡得可好。”
沈氏摇摇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昨天睡得太沉了。今天一醒来,觉得浑身无力。”
宁曦低首偷笑,含羞带怯,“许是昨个太累了吧。”
沈氏想起昨天的凤冠霞帔,心道确实太沉,穿着确实太累。
“我饿了,备膳吧。”
沈氏吩咐完,心道左右反正是在自己宫里,不会有外人走动,便索性只简单穿了个外衫,连头发都是随手一笼。
可她撩开纱幔,却见那人举着一块玉石,对着太阳观赏把玩。
是姜书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