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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凭火决狱

一整天都没有人理他们。火已经熄灭,食物也已经吃完。这没关系,他俩都吃不下,火炉也无法温暖罗杰灵魂深处的寒冷。

那些印第安人在傍晚回来了。几个勇士护送着一位老人,那位老人穿着飘拂的蕾丝衬衫和编织的披风,脸上涂抹着红色和赭色——那是村子里的酋长,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

亚历山大已经穿上了衣服,酋长靠近时,他站了起来,但是二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酋长开始用沙哑、年老的声音歌唱,边唱边用一只兔子腿蘸陶罐里的液体,把牧师的整张脸涂黑。

几个印第安人离开了,亚历山大牧师坐到了地上,闭着双眼。罗杰试着与他说话,给他倒水,或者只是让他知道有人陪伴,但是他没有反应,坐在那里就好像自己是石头雕刻出来的一样。到了黄昏的最后时刻,他终于说话了。

“时间不多了,”他轻声说道,“我之前请你为我祈祷。我那时候不知道要你为我的什么祈祷,不知道是为我活下来祈祷,还是为我的灵魂祈祷,现在这二者都不可能了。”

罗杰挪动身子,开口说话,但是牧师动了动手,阻止了他。

“我只能请求一件事情。修士,祈祷我能够死得体面一些,祈祷我能安静地死去。”他这才抬头看罗杰,眼里的泪水闪亮着,“我不会哭出来,让她蒙羞的。”

天黑一段时间之后,响起了鼓声,之前在村子里罗杰并没有听到过这种鼓声,没法判断外面有多少鼓,鼓声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深入骨髓,震动着地面。

那几个莫霍克人回来了。他们走进来,牧师立即站了起来,脱掉衣服,然后**着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罗杰坐在那儿注视着被兽皮遮挡着的门口,祈祷着,也聆听着。他知道鼓声响起时会做什么,他自己就经历过——敲击拉伸的兽皮鼓面,唤起敬畏和狂怒,召唤听者深处的和隐藏的本能。但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并不能让恐惧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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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准自己在那里听了多久,鼓声,还有其他声音——说话声、脚步声、人群的嘈杂声——却试着不去寻找亚历山大的声音。

鼓声骤停,然后又再次响起,只有几声试探性的敲击,接着又完全静止了。外面有呼喊声,接着突然传来尖锐刺耳的吼叫。罗杰惊讶地站起来,跛着脚朝门边走去,守卫还在,他把头伸进门帘,凶狠地比画着,一只手里拿着战斗用的棍棒。

罗杰停了下来,却没法回到火炉边,他在昏暗中站着,聆听外面的声音,汗水从肋骨上滚了下去。

外面听上去就像是地狱里的魔鬼都被释放出来一样。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显然是很可怕的搏斗,但是谁在搏斗,又是为什么呢?

在众人的尖叫声过后,外面的人声减弱了,但是中央空地的各个地方还是有个别的人在高声尖叫。外面还有砰砰的撞击声,呻吟声,以及其他表明有人在暴力搏斗的声音。有东西撞到长屋的墙壁上,接着墙壁摇晃起来,中间有块树皮镶板裂开了。

罗杰朝门帘看了看,那个守卫并没有看他。他迅速走到那块镶板那里,想要用手指抠开它,却行不通。他用手指撕开了木头纤维,但是就是撕不下来。在绝望中,他把眼睛凑到他撕开的那个孔前,试着去看外面在发生什么。

他只能看到中央空地的狭窄的一小块,和对面泥筑的长屋一部分,以及巨大火堆照耀在万物上的摇曳光亮。红色和黄色的影子与黑色的影子搏斗,就好像空气中挤满了燃烧着的魔鬼一样。

有些魔鬼是真实的,两个深色的身影凶猛地扭打在一起,踉跄经过,离开了罗杰的视线。又有更多身影从他的视线里飞奔而过,朝火堆跑去。

然后他僵住了,把脸贴在木头上。在那些难以听懂的莫霍克人的叫嚣中,他发誓他听到了有人用盖尔语吼叫。

他确实听到了。

“唐尼城堡!”附近有人喊道,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苏格兰人,白人!他必须接近他们!罗杰疯狂地用拳头击打破碎的木板,想要依靠体力砸开它。那个说盖尔语的声音再次大叫起来。

“唐尼城堡!”不对,等等——上帝啊,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而第一个人的声音在答复。“来啊!来啊!”然后莫霍克人群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淹没了那两个人的声音。女人——在尖叫的是莫霍克族的女人,她们的声音甚至比男人的还要大。

罗杰放低肩膀,用身体冲撞镶板,镶板又破裂了一些,可就是撞不碎。他接连几次尝试都没有用,长屋里也没有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他绝望地抓住捆绑床铺的绳子,用双手和牙齿撕咬,直到扯松了床架。

他抓住床架上的一块木头,用力向上抬,然后反复摇晃,直到它咔嚓一声脱落下来。他喘着气,手里拿着一根六英尺长的木杆,它断裂的那端很锋利。他把粗大的那端夹在腋下,然后朝门口冲锋,木杆的尖端像矛一样,瞄准着兽皮门帘。

他冲到了黑暗的外面,冲进火光、冷风和烟雾中,冲进让他血液凝结的嘈杂声中。他看到前面有个人影,然后朝他冲过去。那个男人跳到旁边,举起了战棍。罗杰停不下来,也转不了身,趴着摔到了地上,那个男人的战棍砸下来,砸到他脑袋前面几英寸的地方。

他朝旁边翻身,用力挥舞木杆,打到那个印第安人的脑袋,让他跌跌撞撞地倒了下来,压在罗杰的身上。

威士忌——那个印第安人身上有一股威士忌酒味。来不及细想,罗杰便从那个蠕动的躯体下面爬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木杆仍然拿在手里。

身后传来尖叫声,他迅速转身,用脚前掌做支点,使尽全力刺过去。冲击力震颤着沿着他的双臂传上去,传到他的胸腔。那个被他刺中的印第安人正抓挠那根木杆。木杆猛地颤动,然后在那个印第安人倒下时,它在罗杰手里扭转。

他摇摇晃晃,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朝火堆转身。那是一个巨大的火葬柴堆,滚滚的火焰燃烧成一道猩红的屏障,纯净而热烈,在夜晚中显得很耀眼。透过围观的人们起伏的头部,罗杰看到了火焰中心的那个黑色身影,被绑在柱子上,双臂展开,做出祝福的姿势,他的长发向上飘扬,有些发丝被冒起来的火焰点燃,就像金色的光环那样围在他头部四周,让他看上去就像弥撒经书里的基督。然后,罗杰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让他像石头一样倒了下去。

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虽然看不见,也没法移动,但是还能隐约听得见身边有几个声音。人群的叫喊声仍然持续着,但是变得微弱,几乎成为了背景声,就像海洋的咆哮。

他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火焰的炸裂声变得更大,与他耳朵中的咆哮声相匹配……上帝啊,他们要把他扔进火堆里!他努力地转动脑袋,火光照射在他闭着的眼睑上,但是他那执拗的身体就是没法移动。

叫喊声减弱了,但矛盾的是他感觉到有热气吹拂脸庞。他被摔到地上,稍微弹了起来,然后身子翻动,最终双臂展开,脸朝下趴着了。他的手下面是凉爽的泥土。

他机械地呼吸着,那种眩晕感缓慢地退去了。

很远的地方有声响,但是他听不见身边有什么声音,只听见自己响亮的呼吸声。他特别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摇晃的火光照亮柱子和树皮镶板,昏暗地附和着外面的明亮火光。这是在长屋里面,他又进来了。

他耳朵里有大声而急促的呼吸声。他试着屏住呼吸,但是做不到。然后他意识到他自己正屏住呼吸,而那个喘息的声音是其他人的。

声音就在他的身后。他用尽全力撑起身体,摇晃着爬起来,眼睛因为头疼而眯着。

“上帝啊!”他对自己低语道。他用力地揉搓脸庞,然后眨眼,但是那个男人仍然在那里,在六英尺远的地方。

那是詹米·弗雷泽,侧躺着,蜷缩着四肢,深红色的长披肩缠结着绕在身体上。血迹让他一半的脸庞变得模糊,但是他无疑就是詹米·弗雷泽。

有那么一会儿,罗杰只是茫然地看着他。过去几个月里,他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设想与这个男人的相遇。现在他们相遇了,而且显得特别不可能。除了隐隐约约的惊奇以外,他心中就没有其他感受了。

他又更用力地搓了搓脸,努力撇开那层恐惧和激动的雾气。弗雷泽在这里做什么?

思绪和情感再次回归时,他最先意识到的感受不是愤怒,也不是担忧,而是一阵荒唐的欣慰。

“她没有,”他用英语嘟哝道,他很久没有说英语了,这几个字在他耳朵里显得奇怪和沙哑,“噢,上帝啊,她没有那样做!”

詹米·弗雷泽之所以来这里,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救他。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是因为布丽安娜让她父亲来的。让他过去几个月里遭受磨难,无论是误解还是恶意,都不怪布丽安娜。

“没有,”他再次说道,“她没有。”他颤抖起来,既是因为被击打得头晕,也是因为欣慰。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会永远空下去,但是突然心里就有了某种东西,某种微小却特别坚固的东西,某种他能够捧在心中的东西。布丽安娜。他让她回来了。

外面又传来一连串尖叫声,吼叫声接连不断,就像上千根针一样扎进他的皮肤。他猛然一动,然后再次颤抖,其他的感受全都随着新的领悟到来了。

在肯定布丽安娜爱他的情况下死去更好——但是他并不想死。他回忆起在外面看到的场景,想要呕吐,但是忍住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开始不熟悉地在胸前画十字。“以父之名。”他低声说道,然后忘记了祈祷词,“求求你,”他改口低声说道,“求求你,不要让他的预言成真。”

他颤抖着爬到弗雷泽的身体旁边,希望他仍然活着。他确实活着,血液从他鬓角上的伤口里流出,罗杰把手指伸到他的颈部,能够感受到稳定的脉搏。

在那个破烂床架下面的罐子里有水,还好没有洒出来。他把长披肩的一端蘸到水里,然后擦拭弗雷泽的脸。擦拭完几分钟后,弗雷泽的眼睑开始颤动了。

弗雷泽咳嗽起来,干呕得很厉害,然后把头转到侧边,吐了出来。然后他的双眼一下就睁开了。罗杰还没来得及说话或动身,弗雷泽就单膝支撑着翻身起来,把手伸到了袜子里的匕首上。

一双蓝眼睛怒视着罗杰,让罗杰本能地扬起手臂防卫。弗雷泽眨眼,摇头,呻吟,然后沉重地坐到泥土地面上。

“噢,是你啊!”他说道。他闭上眼睛,再次呻吟。然后他迅速抬起头,蓝眼睛里的神色不是犀利,而是充满了惊恐。

“克莱尔!”他惊呼道,“我妻子,她在哪里?”

罗杰目顿口呆。“克莱尔?你带她来这里了?你把女人带来这里?”

弗雷泽特别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浪费口舌。他把袜子里的匕首拿出来藏在手里,朝门口看了看。门帘是放下来的,看不见人。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但还是能听见低沉的说话声。偶尔有人提高嗓门大喊或者劝诫。

“那里有个守卫。”罗杰说道。

弗雷泽看了看他,然后站了起来,平稳得就像一只美洲狮。仍然有血液沿着他的脸流下,但是这似乎并未让他觉得心烦。他悄无声息地紧贴着墙壁,悄悄地走到门帘旁边,然后用那把小匕首的刀尖小心而缓慢地掀开门帘。

外面的场景让他皱起了眉头。他放下门帘,然后回去坐下,把匕首放回到袜子里。

“外面有十几个人。那是水吗?”他伸出手,罗杰沉默地舀起一瓢水,然后递给了他。他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水溅到了脸上,然后他把没喝完的水倒在了头上。

弗雷泽伸手擦拭脏乱的脸庞,然后睁开充血的双眼,看着罗杰。

“韦克菲尔德,是吗?”

“这些日子我用的是自己的姓——麦肯锡。”

弗雷泽严肃地哼了一声。“我听说过了。”他的嘴巴很宽大,富于表情,就像布丽的嘴。他短暂地闭紧嘴唇,然后放松下来。

“我冤枉了你,麦肯锡,你知道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尽可能地弥补,但是我有可能没有机会了。”他朝门口指了指,“我暂时给你道歉了。接下来不管你想要我怎么做,我都会遵从你的意愿,但是需要等到我们安全出去了再说。”

罗杰盯着他看了片刻。就过去几个月的折磨和不确定而言,满意这个概念和安全一样难以置信。他点了点头。“行。”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屋里的火堆越来越小,但是木柴却在外面,所有可能被用作武器的东西全都被守卫管着。

“发生什么事了?”罗杰最终问道,他朝门口指了指,“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弗雷泽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叹息着吐出来。罗杰第一次注意到,弗雷泽用左手抱着右手臂的手指,那只手臂紧贴着身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说道。

“他们烧死那个牧师了?他死了吗?”罗杰刚才也看见了,他们无疑是在烧死牧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他是牧师?”弗雷泽惊讶地扬起浓密的红眉毛,然后又放下来,“是的,他已经死了。而且不只是他。”一阵不由自主的颤抖传遍了他这个高地人的大块头身体。

之前,在鼓声响起,大家都出去聚集在大火堆旁边时,詹米·弗雷泽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许多人在说话,但是他所掌握的莫霍克语不足以让他听懂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会说莫霍克语的伊恩也找不到了。

莫霍克人虽然没有邀请他们过去,但是也没有人阻止。所以,他和克莱尔就站在人群边缘,好奇地围观,看酋长和村议会成员走出来,然后酋长开始讲话。另外有个男人也讲了话,显得特别生气。

“然后他们把那个全身**的男人带出来,捆绑到柱子上,然后开始折磨他。”他停顿下来,双眼笼罩在阴影里,然后看了看罗杰。

“我跟你说,我见过法国刽子手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不比印第安人的做法差,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弗雷泽又如饥似渴地喝了水,然后放下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