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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选择

1769年11月

我打开丹尼尔·罗林斯的箱子,注视着那几排瓶子,里面装着绿色和棕色的树根和树叶粉末,以及清澈的金色蒸馏物。这些瓶子里的东西都用不上。我特别缓慢地掀起了覆盖在顶部隔层里手术刀上的布料。取出那把弯曲刀刃的手术刀,喉咙里感觉到了冷冰冰的金属感。它是一件漂亮的工具,锋利而结实,比例匀称,能够很好地与我的手融为一体。我把它放稳在我的指尖上,让它和缓地来回摇摆。

我把它放下,然后拿起桌上那根又长又粗的树根。树根上仍然相连着部分树干,枯黄的残留树叶吊在上面,显得无精打采。只此一根。我在树林里寻找了差不多两个星期,但是现在已经是年底,较小株药草的叶子都已经枯黄、掉落了;植物只剩下了棕色的枝条,没法辨认。我在一个被遮蔽住的地方找到的这根,茎秆上仍然挂着少许独特的植物。我能确定它是蓝籽类叶牡丹,但是只有这一株,不够用。

我没有欧洲的那些草药,没有鹿食草,没有欧洲艾。尽管有些困难,但我或许能够找到欧洲艾,人们会用它来给苦艾酒调味。

“北卡罗来纳的边远地区里,有谁会做苦艾酒呢?”我说出声来,再次拿起那把手术刀。

“据我所知没有人。”

我吓了一跳,被手术刀在拇指侧面割了一个深深的口子。血溅到桌面上,我抓起围裙的一角,条件反射般地将伤口紧紧捂住。

“天啊,外乡人!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暂时还不是很疼,但是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受伤,让我咬住了下嘴唇。詹米看上去很担心,抓住我的手腕,将捂在伤口上的围裙的边缘拉起来查看。血液立即从伤口里涌出来,流到了我的手上,然后他又把围裙按了一会儿,紧紧地捏住。

“没事的,就是被割到了而已。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以为你在上面的酒厂里呢。”我感觉特别摇晃,或许是因为受伤和惊吓。

“刚才在酒厂。麦芽浆还不能蒸馏。你流了好多血啊,外乡人。你确定没事吗?”血流得很厉害,除了溅到桌上的血液以外,我的围裙也被浸湿成了深红色。

“是的。或许割到了小血管,但是没有割到动脉,会停下来的。把我的手举起来,好吗?”我单手在围裙的系带上摸索,想要把它解开。詹米干脆地一拉,把它解了下来,然后包住我的手,将包裹得有点笨拙的整只手举到我的头上。

“你拿这些小刀出来干吗?”他问道,看着那把掉在蓝籽类叶牡丹根旁边的手术刀。

“噢……我本来打算切那条树根。”我说道,无力地挥手指了指那条树根。

他严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餐具柜看去。我的削皮刀放在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到。然后他回过来,扬起眉毛看着我。

“是吗?我从来没见你用过这些刀,”他朝那排打开的手术刀和解剖刀点了点头,“只见你在人身上用过。”

我的手在他的手里稍微颤动了一下,于是他更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拇指,很用力地捏着,让我在疼痛中恢复了正常呼吸。他放松了手,然后专注地看着我的脸,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外乡人?你看上去好像是要杀人,却被我撞见了。”

我感觉嘴唇僵硬而苍白。我从他手里把拇指拉出来,然后坐下去,用另外那只手将受伤的拇指捂在胸口。

“我在……做决定。”我特别不情愿地说道。我没有必要撒谎,他迟早都会知道的,只要布丽……

“做什么决定?”

“关于布丽的,决定怎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做什么最好的办法?”他扬起了眉毛,看了看打开的药箱,又看了看那把手术刀,然后脸上露出了顿悟的震惊神情。

“你想要……”

“如果她想让我那么做的话。”我摸了摸那把刀,锋利的刀刃上沾着我自己的血,“可以用药……或者这个。用药的风险很大——抽搐、脑损伤、大出血——但是没有关系,我没有足够多能用的药。”

“克莱尔……你之前做过这种事吗?”

我抬起头,对上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之前从未见过——惊恐的眼神。我把双手平按在桌上,让它们停止颤抖,但是我的声音却颤抖着不停。

“做没做过会有什么区别吗?”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让自己慢慢地坐到对面的长凳上,就好像害怕弄断什么东西一样。

“你没做过,”他轻声说道,“我知道的。”

“是的,”我说道,我低头注视着他那只捂在我手上的手,“是的,我没做过。”

我能够感觉到他那只手的紧张状态消失了,放松下来,在我的手上弯曲起来,握住了我的手。但是在他的手里,我的手却毫无力气。

“我知道你杀不了人。”他说道。

“我能够杀人。我杀过人。”我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对着桌面说话,“我杀过一个人,一个我照顾的病人。我跟你讲过格雷厄姆·孟西斯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但是仍然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捏着。

“我觉得不一样,”他最终说道,“让注定要死去的人如愿以偿地宁静死去……这在我看来是仁慈,不是杀人,而且或许也是职责。”

“职责?”这让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他仍然严肃,但眼中的惊愕已经退去。

“你不记得福尔柯克·希尔了吗?忘了鲁珀特在小教堂里死去的那个夜晚了吗?”

我点了点头。那件事情不容易忘记——那个小教堂寒冷和黑暗,以及外面远处风笛和战斗的诡异声音。在那个黑暗的小教堂里,空气中充满了受惊吓的男人的汗液气味,鲁伯特在我脚边的地上被自己的血液呛着慢慢死去。他请他的朋友和首领杜格尔·麦肯锡帮他痛快地死去……杜格尔答应了他。

“我觉得这也是医生的职责,”詹米轻柔地说道,“如果你立誓要治愈人却做不到,立誓让人免受痛苦而能够做到呢?”

“是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那把手术刀,“我宣过誓,而且不只是医生的誓词。詹米,她是我的女儿。我会做世上的任何事情,但是这件事情除外。”我抬头看着他,眨眼抑制住泪水,“你不会觉得我没有想过吧?你觉得我不知道有什么风险吗?詹米,我有可能害死她!”我把受伤拇指上的围裙拉开,伤口仍然在渗血。

“你看——不应该流这么多血的,伤口虽然很深,却不严重,但就是流了很多血!我割到了血管,我有可能割到布丽的血管,而且要等到她开始流血才会知道。如果是这样……詹米,我没法给她止血!她会在我的手下流血到死,而且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愕。“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能想到做这样的事情呢?”他的声音因为不相信而显得轻柔。

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感觉到绝望贯穿了全身。没有办法让他理解,没有办法。

“因为我知道其他事情,”我最终特别轻柔地说道,没有看他,“我知道怀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在违背你的意愿时,把你的身体、你的心智、你的灵魂夺走并改变,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被人从你自认为属于自己的地方拖走,被人剥夺选择的余地,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你听见没有?而且如果不是自愿的,没人会去生孩子。”我抬头看着他,把手握成拳头,紧紧捏着我受伤的拇指。

“而且你——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还知道那些我知道的事情,在知道自己被强奸的情况下生活是怎么样的,这点你比我清楚。你是不是想要跟我说,在温特沃思监狱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即使我能够让你忘记,所以无论冒着怎样的风险,你也不会让我那么做?詹米,那可能是强奸犯的孩子啊!”

“是的,我知道,”他开口说道,但是又被迫停下来,哽咽到无法把话说完,“我知道,”他再次强迫自己把话说出口,下巴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但是我还知道,如果说我不认识孩子的父亲,但是我很了解他的祖父。克莱尔,那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血缘关系?”我重复道,我盯着他,逐渐知道了真相,“你就那么想要抱孙子,连自己的女儿都愿意牺牲?”

“牺牲?想要冷血杀人的不是我!”

“你不介意天使医院那些堕胎医生,你说过你可怜帮过的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没有选择!”他心烦得坐不住,于是站了起来,在我面前不安宁地来回踱步,“没有人保护她们,没办法养孩子。那些可怜的人,她们还有什么选择呢?但是布丽安娜不一样!我不会让她挨饿受冻,也不会让她和孩子受伤害,绝对不会!”

“这些并不是全部!”

他盯着我,皱着眉头,仍然不理解。

“如果她在这里怀了孩子,她就不会离开,”我颤抖着说道,“她没法离开,除非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那么你打算让她四分五裂?”

我向后退缩,就好像他击打了我一样。

“你想要她留下来,”我还击道,“你不在意她在别处有生活,不在意她想要回去。如果她留下来——更好的是,如果她给你生了孙子——那么你就不在意她会受到什么影响,是吗?”

这次退缩的是他,但是他直接抨击了我。

“不,我在意!那不意味着我觉得你可以逼她去……”

“逼她?你什么意思?”我脸颊的血液在沸腾,“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觉得我想这么做?不!但是,上帝啊,如果她想要留下来的话,她可以选择!”

我不得不把双手按在一起,让它们不要颤抖。血迹斑斑的围裙已经掉到了地上,让我不由得回忆起了手术室和战场,以及严重限制我技艺的种种因素。

我能感觉到他在眯着眼看我。在这件事情上,他和我一样深受困扰。他确实特别在乎布丽安娜,但是现在我说出了真相,而我们俩都承认了,他自己的孩子被夺走,而且在流亡中生活了那么久,所以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