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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马槽圣婴

“你母亲能够帮你!”他说道,但是听起来并没有那么确信。他的双手放松了,然后她挣扎开来。

“不,她帮不了,这里没有医院,没有药,也没有设备。如果……如果事情不顺,她能做的就是保住孩子。”她不禁看了看放在干草上的短剑,刀刃在干草的映衬下闪着冷光。

她感觉双膝发软,突然坐了下去。他一把抓起酒壶,泼洒着把苹果酒倒进酒杯,然后端到她的鼻子下面。

“喝了,喝光它,姑娘,你的脸色白得就像我的衬衣。”他伸手到她的后脑勺督促她。她喝了一小口,但是被呛到,然后向后退,挥手让他把酒杯拿开。她用衣袖擦拭被苹果酒打湿的下巴。

“你知道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吗?你说不是我的错,但其实就是。”

“不是!”

她伸手拍打他,让他别说话。

“刚才说到懦弱,你知道什么是懦弱。嗯,我就很懦弱。我本应该反抗的,我不应该让他……但是我害怕他。如果我足够勇敢,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是我不勇敢,我当时很害怕!现在我甚至更害怕了。”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淡定下来,把双手撑在干草上面。

“你帮不了忙,妈妈也帮不了,而我也无能为力。还有罗杰……”她的声音显得很沙哑,然后她用力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布丽安娜……亲爱的……”他想要安慰她,但是她向后躲开了,双手紧紧地抱在肚子上面。

“我不停地想……我可以杀了他,我能做的就只有杀了他。如果我……如果我注定要死,那么我至少能够带上他。如果我不会死,那么只要他死了,我或许就能忘记。”

“你不会忘记的。”这句话直接而强硬,就好像在她肚子上击了一拳。他仍然端着那杯苹果酒,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但是没关系,”他说着,干脆而断然地把杯子放下,“我们会给你找个丈夫,孩子一出生,你就没有太多时间去焦虑了。”

“什么?”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什么意思?给我找个丈夫?”

“你会需要丈夫,不是吗?”他语气有些惊讶地说,“孩子必须要有父亲。你不跟我说那个把你肚子弄大的男人是谁,让我可以去让他承担起对你的责任,那么……”

“你觉得我会和那个干了这件事情的人结婚?”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嘶哑,而且还带着惊讶。

他稍微加重了语气。“嗯,我在想……你是不是没有说出实情,姑娘?或许不是强奸,或许只是你厌恶了那个男人,然后跑掉……才编造了这个故事,毕竟你身上也没有伤。你这么高大的女生,如果你完全不愿意的话,很难想象有男人能够强迫你。”

“你觉得我在说谎?”

他怀疑地扬起了一只眉毛。她特别愤怒地挥手打他,但是手腕被他抓住了。

“啊,好了,”他责备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个失足后想要掩饰的女生,但是……”她用另外那只手打他,然后又被他抓住了,然后他把她的两只手腕猛地拉了起来。

“你不要大惊小怪,或者是你想要那个男人,而他却把你抛弃了?是这样吗?”他问道。

她在他的手里转动,利用体重向旁边摆动,然后用膝盖狠狠地向上顶。他只是稍微转动身子,她的膝盖顶到了他的大腿,而不是她所瞄准的他两腿中间的脆弱部分。

她肯定撞疼了他,但是他丝毫没有松动握着她手腕的手。她用力地挣扎、乱踢,在他的小腿上狠狠踢了至少两次,但是他只是轻声笑了笑,似乎觉得她的挣扎很滑稽。

“你就这点能耐,姑娘?”他松开了手,但只是为了把她的手腕换到另外那只手里。然后,他用另外那只手嬉戏地戳她的肋骨。

“斯尼高沼地有个大男人。他有长匕首,而我并没有;但我扑向他,用拇指戳他。噢,你知道吗,我用匕首捅了他,用匕首捅了他,用匕首捅了他?”

他边重复,边用力将拇指往她的肋骨中间的深处按。

“该死的浑蛋!”她尖叫道。她站稳双脚,用尽全力向下猛拉他的胳膊,拉到可以咬得到的地方,然后猛地朝他的手腕咬去,但是她的牙齿还没碰到,她就被提了起来,在空中打转。

她的双膝狠狠地撞到地上,一只手臂被紧紧地拧在身后,把肩关节都拧出了咔嚓声,手肘被拉得生疼,她扭动身体,想要扭转回去,但却动弹不得。詹米的手臂像铁棍那样压在她的肩膀上,迫使她不断地低头。

她的下巴贴到了胸口上,没法呼吸。但是他还在往下压她的头。她的膝盖逐渐分开,大腿也被也因为向下的压力而被迫张开。

“停!”她咕哝着说道,通过被压缩的气管用力说话很疼,“求你啦,停下来!”

持续的压力停顿了下来,但是疼痛并没有减轻。她能够感觉到她在身后,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她用空闲的那只手伸到后面去,胡乱摸索可以击打或者弄弯的东西,但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我可以折断你的脖子。”他特别轻声地说道。他那只胳膊的重量离开了她的肩膀,但是他仍然拧着她的手臂,迫使她低着头,头发散乱下来,几乎触碰到了地板。詹米伸手捏住她的颈子。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拇指和食指在颈子的两侧,轻轻地按在她的动脉血管上。他捏了捏,然后她的视线中泛起了许多黑点。

“我能够这样杀死你。”

詹米把手从她颈子上拿开,然后从容不迫地摸她的膝盖、肩膀、脸颊和下巴,强调她的无助。她把头甩开,不让他摸到自己愤怒的泪水。然后他突然残忍地按压她的后腰。她发出低沉的哽咽声,弓起后背,不让手臂被折断,把臀部向后突了出来,双腿分开保持着平衡。

“我能够随心所欲地处理你,”他说道,声音中有种冷峻的感觉,“你能阻止我吗,布丽安娜?”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愤怒和羞耻憋死了。

“回答我。”詹米又抓住她的颈子,然后向下捏。

“不能!”

詹米放开了她。他的手松开得那么突然,让她向前跌倒,脸撞到了地上,几乎没有时间伸手去撑住自己。

她倒在干草上抽泣,喘着粗气。她的耳边有响亮的呼吸声——被吵醒的莫德林从圈里探出来观察。她缓慢而痛苦地让自己坐了起来。

他抱着双臂,站在她旁边。

“去死吧!”她喘着气大吼,并拍打干草,“天啊,我想杀了你!”

他站着一动不动,低头看着她,“是啊,”他安静地说道,“但是你做不到,是吧?”

她不理解地抬头盯着他看。

“你做不到!”他加重语气重复道。

然后她领悟了,那种领悟沿着她疼痛的双臂,奔涌到青肿的双拳上。

“噢,上帝啊,”她说道,“是的,我做不到,我当时也做不到。即使我反抗了他……我做不到。”

突然她就哭了起来,心中的郁结被解开,轻松了不少,令人宁静的宽慰传遍了全身。那不是她的错,如果她当时用尽全力反抗,就像刚才那样反抗的话……

“做不到……”她说道,然后用力吞咽,大口喘气,“我阻止不了他,我之前不停地想,如果我能再用力些反抗就好了……但是那不会有什么区别,我没法阻止他。”

他伸出大手,特别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

“你是个优秀的好姑娘,”他耳语道,“但始终是姑娘。你会因为没法赤手空拳赶走狮子而特别苦恼,觉得自己很懦弱吗?道理是一样的。别犯傻了。”

她用手擦拭鼻子,然后用力吸气。

他伸手扶她站了起来,他的力量不再是威胁和嘲笑,而是难以形容的安慰。布丽安娜的双膝擦破的地方生疼,双腿打战地走到了干草堆,在他的搀扶下坐了下去。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知道的,”她说道,“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

他淡然地微笑起来。“我说了,但是你不相信,你需要亲自去弄懂。”

“是的,我想是的。”一种深沉但宁静的疲惫感像毯子那样盖到她的身上。这次她不再想要把这张毯子掀掉了。

她看着,感觉特别无力。他从水槽里打湿一块布帮她擦脸,整理她变形的裙摆,然后给她倒了一杯酒。他把倒满的酒杯递给她,她却把手放到了他的手臂上。骨骼和肌肉在她手下显得结实而温暖。

“你本应该反抗的,但是你没有。”

他把大手放到她的手上,捏了捏,然后松了手。

“是的。我没有反抗,”他安静地说道,“我许下过承诺……为了你母亲的性命,”他直视着她眼睛,双眼不再冷淡,也没有宝蓝色,但是清澈如水,“我不后悔。”

他抓住她的肩膀,轻柔地让她坐到干草堆上。“休息会儿吧,亲爱的。”

她躺了下去,但是在他跪到身旁时,她伸手摸了他。

“是真的吗?我真的不会忘记吗?”

他停顿了片刻,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是的,没错,但是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是吗?”她疲惫不堪,甚至都不想去思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感觉几乎失重,有种奇怪的遥远感,似乎她自己不再栖居于那令人烦恼的**里。

“即使我不够强壮,没法杀死他,也会没事吗?”

一阵清冷的风从敞开的门中吹进来,打破了这温暖的氛围,让畜舍里的动物全都动了动。那头斑纹母牛突然生气地挪动身子,发出低沉的叫声,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不满而抱怨。

她感觉父亲看了看那头母牛,然后转过来看着她。

“你是个特别坚强的女人,姑娘。”他最终特别轻柔地说道。

“我不坚强。你刚才就证明了我不……”

他伸手到她肩膀上,让她停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停顿下来,思考着,反复抚摸她的头发。

“我们的母亲去世时,詹妮才十岁,”他最终说道,“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去厨房,就发现詹妮跪在凳子上,以便可以搅拌桌上的盆。”

“她当时围着我母亲的围裙,”他轻柔地说道,“围到了胳膊下面,系带在腰上绕了两圈。我看得出来她就像我一样,一直在哭,因为她脸上全是泪痕,双眼红肿。但是她只是继续搅拌,低头盯着盆里面,她对我说:‘去洗洗吧,詹米,我会直接给你和爸做好晚饭。’”

他紧闭着双眼,吞咽了一口唾液。然后睁开眼睛,再次低头看她。

“是的,我很清楚坚强的女人是什么样,”他安静地说道,“你坚强到做了该做的事情,我最亲爱的,相信我。”

然后他站了起来,朝那头母牛走去。它已经站了起来,不安宁地绕着圈,在绳索的束缚下摇动。他拉住母牛的拴绳,用双手轻轻地安抚它,然后绕到它的后面,专注地皱起了眉头观察,检查他的短剑,然后嘟哝着转了回去。

他不是一个有爱的屠夫。行事方式更像是一个外科医生,就像她的母亲。带着奇怪的超然感,她能够看到,她那脾气和举止迥异的父母,在这点上面却特别相似,拥有那种奇怪的能力,能够将怜悯与十足的残忍相融合。

即使在这个方面,他们也有所不同。克莱尔的双手掌控着生死,同时还能够保护自己,保持冷静;医生必须活下去,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病人。詹米会对自己残忍,就像他对待别人时那样,甚至比对待别人时还残忍。

他已经扔掉了披肩,不慌不忙地解开衬衫,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把白色的亚麻衬衫从头上拉下来,整齐地放到旁边,然后回到那头母牛的后面观察,准备好助产。

母牛浑圆的身体侧面有条长长的波纹,摇曳的火光把他胸口上的那个小疤照得发白。露出自己**的身子,如果他觉得必要,他会把自己剥到只剩骨头。而且,有点让人不那么舒服的是,如果他觉得有必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对待她。

他伸手安抚地摸着母牛的臀部,用盖尔语对它说着话,安慰它,鼓励它。布丽安娜似乎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够理解他的话语,但又没法完全理解。

一切或许都会好的,但或许不会。但是无论发生什么,詹米·弗雷泽都会在那里反抗。这就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

在房子上面的山岗上,詹米在牛圈的栅栏旁边停了下来。天色已晚,虽然已经特别劳累,但是他的理智让他保持着清醒。牛犊已经生了下来,他把在怀里熟睡得像个孩子的布丽安娜抱到了下面的小屋里,然后再次出来,在夜晚的独处中寻找宽慰。

小腿肚上被她踢过的地方发疼,大腿上有深色的擦伤。作为女人,她的力量大得让人称奇。其实,这些丝毫没有让他觉得心烦,反而表明了她有力量,让他有种奇怪且意外的自豪感。她会没事的,他心想,肯定会没事的。

他这种想法的背后有更多的期许。然而,他没有睡意,却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在知道布丽安娜的事情以后,他感到非常的烦恼和不知所措。他之前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痊愈,旧伤被抛在遥远的脑后,能够安全地从脑中消失。他的想法错了,并且令他心绪不宁的是那些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又重新浮现。

如果他今晚想要安宁,那么就必须把那些记忆挖掘出来,必须召集起那些鬼魂,才能让它们再次宁静下去。没错,他跟布丽安娜说过这需要力量。他停了下来,紧抓住栅栏。

他等待着,用耳朵搜寻那个声音,夜晚的窸窣声也逐渐从他脑海中淡去。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了,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但是今晚他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回响;在女儿的双眼中,他看到了那种怒火的幻象,感觉到了它的火焰在燎烧他的心。

宁愿把它召唤出来,勇敢地面对,也不要被它伏击。如果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魔,那么他就无法征服布丽安娜的心魔。他摸了摸大腿上的擦伤,在疼痛中找到了奇怪的慰藉感。

没有人会因此而死,他之前说过。你不会,我也不会。

那个声音最初并没有出现。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它不会出现——或许已经过去得足够久了——但是紧接着它就出现了,在他的耳中低语,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它那些旁敲侧击的话语就像是爱抚,灼烧着他的记忆,就好像它们曾经灼烧他的皮肤一样。

“刚开始要温柔,”那个声音低声说道,“要轻柔,慈爱得就好像你是我才出生的儿子。温柔,但是时间要长,让你忘记我曾经并不拥有你的身体。”

夜晚环绕在他四周,就好像很久以前时间停顿那样,停顿在恐惧深渊的边缘,等待着,等待接下来的话语。这些话语他已经知道,也已经预料到,但是……

“然后,”那个声音带着爱意说道,“然后我会特别狠地伤害你,而你会感谢我,让我不要停下来。”

他站着纹丝不动,仰头面对星辰。那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回忆在血液中搏动,他努力抑制着迸发的怒火。然后,他迫使自己屈服,让它到来。回忆起那种无助,他颤抖起来,愤怒地咬紧了牙齿,但是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头顶的星辰,把它们的名字当作祷词念出来,让自己屈从于天空的浩瀚,同时设法在大地上迷失自己。

参宿四、天狼星、猎户座、心宿二。天空特别浩瀚,你们特别渺小。让那些话语从他身体里冲刷而过,让那个声音及其记忆从他身上经过,就像鬼魂的抚摸那样让他的皮肤颤抖,消失到黑暗当中。

昴星团、仙后座、金牛座。天堂宽广,你们特别渺小。已经死亡,却因为死亡而有力量。他张开双手,抓住栅栏——这双手也有力量,足以打死人,掐死活物。但是,即使是死亡,也不足以击散愤怒。

他特别费力地让自己松开了手,将手掌向上翻,做出祈祷的手势。他将手伸到星辰之外搜寻。祈祷词在他脑海中习惯性地显现,它们显现得如此安静,让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嘴唇低声地将它们重复念出来。

“‘……请宽恕我们的过错,如同我们宽恕别人的过错。’”他缓慢地深呼吸,搜寻,挣扎,挣扎着放手。

“‘引导我们不要被引诱,而是帮我们脱离凶恶。’”

他在空旷中真诚地等待。然后上帝的恩宠到来,以必要的视角,看到杰克·兰德尔在爱丁堡时的面容——杰克·兰德尔知道了自己弟弟的死亡后面容瘦削到只剩下了骨头。然后他再次感觉到了天赋的同情,它镇静地降临,就像鸽子落地一样。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心魔将爪子从他的心脏上抽离,伤口上的血液再次流干。

他叹了一口气,将双手翻回来,粗糙的栅栏在手掌下面显得坚实。心魔离开了。杰克·兰德尔也是凡人,仅此而已。在认出了那种常见的脆弱性后,过去的恐惧和疼痛的所有力量全都像烟雾那样消失了。

他耷拉下不再承担重负的肩膀。

“安宁地去吧,”他对那个死去的人和自己说道,“你被宽恕了。”

夜晚的声音回来了,猎食的野猫发出尖厉的叫声;他朝屋子走回去时,正在腐烂的树叶在脚下发出轻柔的碎裂声。窗户上用油处理过的兽皮在黑暗中发着金色的光芒,屋里的蜡烛还燃烧着,他之前离开时并未吹灭,期望可以庇护他的克莱尔能够回来。

他觉得他或许应该把这一切告诉布丽安娜,但是行不通。她没法理解他说过的话,刚才还得用行动来告诉她。那么,他亲自从疼痛和恩惠中学到的东西——她只有在原谅之后才能忘记,以及原谅不是单独的动作,而是持续的练习——他要如何用话语来告诉她呢?

或许她自己会找到这种恩惠,或许这个未知的罗杰·韦克菲尔德能够庇护她,就好像克莱尔能庇护他一样。他发现,自己对于罗杰的那种本能的嫉妒,融解成了一种热情的愿望,希望他自己无法给予布丽安娜的东西,罗杰能够给她。希望上帝保佑,让他早日到来,希望上帝保佑,让他最终是一个正派的男人。

与此同时,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他慢慢地走下山岗,无视大风在他的短裙四周吹动,将衬衫和披肩吹鼓起来。这里的事情必须完成,冬天要来了,他不能把妻女丢在这里,让伊恩独自去给她们打猎和保护她们。他不能离开去寻找韦克菲尔德。

但是,如果韦克菲尔德不来呢?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布丽安娜和孩子。至少她不会再被那个伤害她的人侵扰,永远不会。他伸手擦脸,闻到了牛犊出生时遗留在他皮肤上的血液。

宽恕我们的过错,如同我们宽恕别人的过错。是的,但是如果别人的过错伤害的是我们所爱的人呢?我们不能代表别人原谅——就算能够代表,他也不会那么做。但如果是这样……那他又怎么可以指望别人反过来原谅自己呢?

他曾在巴黎接受的大学教育,是多位君王的轻信,是许多哲学家的朋友,但他仍然是苏格兰高地人,生来就有血性,看重荣誉。勇士的躯体,绅士的心智,以及野蛮人的灵魂,他啼笑皆非地心想。对于苏格兰高地人而言,无论是上帝还是尘世的律法,都不会比血缘关系更神圣。

是的,原谅是存在的。她必须为了自己,想办法原谅那个男人。但是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报应在我,我将回报。’”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然后他向上看,目光离开壁炉和家中安全、暗淡的亮光,朝上方那些星辰的炽热荣光看去。

“说得真他妈对!”他大声地说道,羞愧却蔑视。他知道这样是忘恩负义,而且还是不对的。但是事情就是那样,没有必要对上帝或者自己撒谎。

他静止地站了片刻,看着上方,但是星辰没有给出答案。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回应,然后继续下山,将冷风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