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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方对话

1769年10月

撞击的震动感从他双臂上传过,带着长久练习而来的节奏感,詹米猛地把斧头拉出来,向后挥舞,然后又砍下去,斧头砍在碎裂的树皮和黄色的木屑上发出闷响。他变换踩在木头上的脚,然后再次劈砍,锋利的斧头精确地砍到木头里面,离他的脚趾只有两英寸远。

他本可以吩咐伊恩来劈柴,然后自己去位于乌兰角的小磨坊取面粉,但是伊恩值得去看看乌兰家那三个未婚的女儿,她们三个与父亲一起在磨坊工作。她们都是贵格会教徒,穿着单调得就像麻雀,但是都非常聪慧乖巧,而且她们喜欢伊恩,在他去的时候会争着给他倒啤酒,送肉饼。

詹米有点严肃地想着,让伊恩花时间与善良的贵格会女生嬉戏,比让他与山岭那边的眼睛突出的印第安姑娘玩耍要好很多。他没有忘记梅耶斯说的话,印第安女人会随意地带男人上床。

他让小女仆丽琦也跟着伊恩去了,觉得秋日的清爽空气或许会让她的气色变好。她就像克莱尔那样白,但是她那是脱脂牛奶那种病态的蓝白色,而不是克莱尔那种有光泽的宜人白色,毫无瑕疵,就像白杨树心那种丝白。

木头快砍断了,再砍一次,拧动斧头,然后两截不错的木头就可以用来当柴烧了,散发着清新且明显的树脂气味。他把它们整齐地堆在食品储藏室旁边越来越高的木柴堆上,然后把另外那半根木头滚到脚下踩着。

其实他很喜欢劈柴。与潮湿、费力又冻脚的切泥炭相比,劈柴全然不同,但是同样也有看到许多燃料堆在旁边时那种深入灵魂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只有那些穿着单薄衣服,颤抖着度过多个冬天的人才知道。那个木柴堆现在几乎有屋檐那么高了,里面堆着松树、橡树、山核桃树和枫树的干木块,看到它们时他就觉得心暖,就好像能感觉到它们燃烧时会让肌肤变得温暖一样。

说到温暖,这在十月末算是暖和的一天,他的衬衫已经贴在他的肩膀上了。他用衣袖擦了擦脸,然后挑剔地仔细查看衣袖上的汗湿痕迹。

如果他被汗打湿透了,布丽安娜会坚持让他再洗衬衫,尽管他会抗议说汗水并不脏。“呸!”她会这么说,不同意地张开鼻孔,像负子鼠那样向上皱起鼻子。第一次见她那样做时,他大声地笑了出来,既是因为惊讶,也是因为觉得好笑。

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尽管他会在梦中零星地回忆起她,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对母亲的印象就只有心中静态、凝滞的画面了。在他浑身脏兮兮地回到家中时,她也对他说过“呸!”,然后就像那样向上皱起鼻子——在他看到布丽安娜那样做时,这个场景便闪现回来了。

血缘这东西真是神奇——一个微小的姿势、一种说话的语气,怎么会延续了那么多代,就像骨肉的更坚固的真理?这种场景他见过一次又一次,他看着侄子和外甥成长,不假思索地接受了父母和祖父母的短暂再现,那张多年前的面孔,再次渐渐变成了如今的这张面孔。

但是,现在他在布丽安娜身上看到了这张面孔……他心想,他能够观察她好几个小时,回想起他的姐姐,回想起她低头入迷地看她的每个新生儿。他心想,或许那就是为什么父母会如此着迷地观察自己孩子的原因吧——找出他们之间的所有细微纽带,这种纽带像是连接着生命的链条,一代连接一代。

他耸了耸肩,然后把衬衫脱了下来。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地方,没人会看到他背上的疤痕,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在意。寒冷的微风吹在他潮湿的皮肤上突然就凉了下来,但是挥舞了几次斧头,就让温暖的血液涌了回来。

他特别喜爱詹妮的所有孩子,尤其喜爱伊恩这个呆子。伊恩的那种混杂着愚蠢和匹夫之勇的性格,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同样年纪时的样子。毕竟,詹妮的孩子是他的血亲,但是布丽安娜……

布丽安娜是他的血,也是他的肉。她是他信守于父母的未说出口的承诺,是他给克莱尔的礼物,也是克莱尔给他的礼物。

他再次发现自己在思考关于弗兰克·兰德尔的事情。兰德尔在抱着其他男人的女儿时,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而且那个男人他绝对不可能喜欢。

说到这里,或许兰德尔是个好男人,愿意为了孩子的母亲——而不是为了自己——去庇护孩子,愿意只在孩子的美貌中开心地寻找孩子母亲的面容,而不是因为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感觉有些惭愧,然后更用力地劈砍,驱除这种惭愧感。

他忧心忡忡的,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动作。但是在他挥舞斧头时,斧头就像手臂那样是他的一部分了。正如手腕或手肘里的刺痛能够立即让他警惕到伤害,挥舞中注意到的某种轻微震动或者重量变化,也能让他将那松落的斧头无害地飞到空地对面,而不是砸在自己容易受伤的脚上。

“谢天谢地!”他低声说道,语气中的感激之情其实没有文字中那么重。他敷衍地在胸前画十字,然后走过去捡起斧头。该死的干燥天气,已经快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干缩的斧柄倒是没有那么让人心焦,房子旁边克莱尔菜园里那些垂头丧气的植物才更让人担心。

他看了看那口才掘了一半的水井,然后生气地耸了耸肩。又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但是他又没有时间,只能再等等了。他们能够从小溪里打水,或者融化积雪,但是如果没有柴烧,那么他们就会要么挨饿或受冻,要么既挨饿又受冻。

门开了,克莱尔走了出来。她披着披风,抵御秋天阴影里的寒冷,胳膊上挎着篮子。布丽安娜在她身后,看到她们时,詹米忘记了烦恼事。

“你做了什么?”克莱尔问道,看到他一只手拿着斧头。她的双眼迅速在他身上扫视,看有没有血迹。

“没事,我好好的,”他安慰她道,“只是我得修斧柄了。你们要出去采东西?”他朝克莱尔的篮子点了点头。

“我们打算试着去小溪上游采木耳。”

“噢?别走太远,好吗?有印第安人在远山打猎,今早我闻到他们在岭上。”

“你‘闻’到他们了?”布丽安娜问道。她扬起一只红色眉毛表示询问。

克莱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布丽安娜,然后自顾自地淡然微笑起来。布丽安娜的那个动作就是来自于他。他扬起一只眉毛,看着克莱尔,然后看见她的微笑变得更灿烂了。

“现在是秋天了,他们在把鹿肉熏干,”他对布丽安娜解释道,“如果风向合适的话,你能在很远的地方闻到烟味。”

“我们不会走远的,”克莱尔向他保证道,“就在鳟鱼塘上面。”

“嗯,好的。那里应该足够安全。”他觉得有些不愿意让她们离开,但是他不能只是因为附近有印第安人,就把她们关在房子里——印第安人就和他自己一样,无疑在和平地忙碌着,为过冬做准备。

如果他确定那是纳科格纳维托的人,那么他就不会担心了,但是实际上,打猎的印第安人游荡得足够远离家乡,所以岭上那些很有可能是切罗基人,或者是那个把自己称作“狗族”的奇怪小部落。他们只剩下一个村子了,而且他们特别不信任陌生白人——这事出有因。

布丽安娜的目光在他**的胸脯上停了片刻,看着那块由皱褶皮肤组织构成的小节疤,但是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反感或好奇;在她短暂地把手放在他肩上,在他脸颊上吻别时,她也没有表现出反感或好奇。尽管他知道,她肯定感觉到了手指下面那些已经痊愈的伤疤。

他觉得,克莱尔应该已经跟她说过关于杰克·兰德尔的全部事情,说过起义之前的那些日子,或许没有全部说。一阵与寒冷无关的微弱战栗沿着他的脊背传上来,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触摸,尽管他仍然对她微笑着。

“柜子里面有面包,还剩了一点炖菜给你、伊恩和丽琦。”克莱尔伸手掸走了飞到他头发上的木屑,“别吃储藏间里的布丁,那是晚饭的时候吃的。”

他抓住她的手指,轻吻了她的指关节。她显得有些惊讶,接着一阵微弱的温暖涌到她的皮肤里。她踮起脚,亲吻了他的嘴,然后匆匆去追赶已经走到空地边缘的布丽安娜。

“要小心!”他在她们后面喊道。她们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到树林里,离开了他,她们的吻还轻柔地留在他的脸上。

“谢天谢地。”他看着她们,又低声说道,而这次他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他等到布丽安娜摇曳的披风完全消失了,才回去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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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到劈柴墩上,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把方头钉子。他用小木槌,仔细地逐一将钉子钉到斧柄末端。干枯的斧柄破裂开,但是被斧头铁包裹住,没有裂成碎片。他扭动斧头和斧柄,发现已经紧实,便站起来,用力往劈柴墩上砍去,试试看还有没有问题。很好,很牢固。

他感觉有些冷了,于是坐下来穿上了衬衫。然后又觉得饿了,但是他要再等等伊恩和丽琦,尽管他们可能已经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他讽刺地心想。他几乎能够闻到萨拉·乌兰做的肉饼,在秋天里枯叶和潮湿泥土的实际气味中,那种浓郁的香味在他记忆里萦绕。

他继续干活,但肉饼的想法以及冬天的想法,仍然流连在他脑海里。印第安人说今年冬天会过得很艰苦,不像去年那样。在深雪里打猎会什么样呢?苏格兰当然也下雪,但是积雪通常都很薄,在陡峭、荒凉的山坡上,赤鹿会踩出许多黑色的小路。

去年冬天就这样,但是这里的荒野常常会很极端。他听说过厚达六英尺的积雪、深达胳肢窝的低谷,以及小溪结冰的厚度能够让熊踩着过去。想到了熊,他有些阴沉地微笑起来。嗯,如果他能够再杀死一头熊,那就够吃整个冬天了,而且熊皮也不会坏。

他的思绪慢慢地跟上工作的节奏,大脑的一部分被《爸爸打猎去》的歌词隐约占据着,另外一部分则被克莱尔白皮肤的特别生动的画面占据,她的皮肤洁白,令人沉醉,就像洒在亮黑熊皮上的干白葡萄酒。

“剥下一张兔子皮,回家好裹胖娃娃。”他跑调地低声哼道。

他想知道克莱尔跟布丽安娜说了多少。他们三个人说话的方式,尽管令人愉悦,却有些奇怪——他和布丽安娜相互还有点害羞,但都愿意向克莱尔吐露私人的事情,信任克莱尔能够传达他们的精神,她就是他们父女俩的那种新式的、尴尬的心灵语言中的传译者。

尽管他很感激女儿这个奇迹,但他仍然想和妻子在自己的床上**。在草药棚或树林里**会过于寒冷。他承认,在巨大的黄色栗子树叶丛里赤身翻滚,尽管不够庄重,却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罢了,”他嘟哝道,对自己淡淡微笑,“做那件事情的时候,男人有担心过自己的庄重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空地旁边那堆又长又直的松木,然后又看了看太阳。如果伊恩回来得足够快,那么他们或许还能在日落前整理出十来根建房子的木头。

他暂时放下斧头,穿过空地朝房子走去,开始用步子测量他打算建设的新房间的大小。在修建大房子的过程中,这个新房间可以凑合着用。布丽安娜已经是成年女性了,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小地方,能够让她与女仆在其中独处。而且,那样一来,他和克莱尔重新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岂不是更好?

他听到院子里的干树叶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但是他并没有转身过去。他听到身后有一声微弱的咳嗽,就像松鼠打喷嚏一样。

“丽琦小姐,”他说道,眼睛仍然看着地上,“路上还开心吗?我想你应该发现乌兰家的人都很不错了。”伊恩和马车呢?他心想。他没有听到下面路上有马车的声音。

她没有说话,而是发出了不清楚的声音,让他迅速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她。

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看上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白老鼠,这并不罕见。他知道他的大块头和低沉声音吓到了她,于是便温柔地慢慢对她说话,就好像对待一只被虐待的狗那样。

“你们出事了,姑娘?马车出事了,还是马匹出事了?”

她摇了摇头,仍然不说话。她的双眼几乎睁圆了,灰暗得就像她那件洗得破旧的裙子的下摆。她的鼻尖已经粉红得发亮了。

“伊恩没事吧?”他不想继续吓她,但是她开始让他担心起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舅舅。马匹也没事。”伊恩安静得像一个印第安人,出现在木屋的拐角。他走到丽琦的旁边,用自己的存在支援她。她像是条件反射那样,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