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里希·格拉夫先生——他的尸体上有他的身份证明——似乎打中了我们两个人。”帕桑说,“那颗击中我的子弹只是撕裂了我的头皮,在我的头盖骨上留下了一个凹槽。我只昏迷了很短一段时间。而击中你后背上部的那颗子弹呢,据我所知,穿透了你的两个氧气罐,损坏了流量调节器上的一个金属零件,还穿透了你背上防毒面具背包里的乌纳炉和两个锅。啊,子弹还穿透了吸氧装置的铝架,然后才击中了你的身体。杰克,那颗子弹在击中你的身体时,大部分动能已经消失了。我从你1英寸的皮肤和肩部浅层肌肉下面取出了子弹。”
听了这话我眨眨眼。我的后背很疼,但不像脑袋那么疼。我中弹了!“你怎么知道是格拉夫打中了我们俩?”
“在我们站立地方附近的一块砾石底部,我发现了擦破我头皮的子弹,那枚子弹已经被碾平了,”帕桑说,“不过还是从你后背上取出来的那颗子弹让我确认了此事。两枚子弹都是9毫米巴拉贝鲁姆弹……总之,好在你是被手枪从远距离击中的,不然的话,你就没命了。”
“阿图尔·维曾巴赫最后一刻朝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手里也拿着一把鲁格尔手枪。”我挤出这句话。我真正的想法则是:哪个纳粹朝我们开枪有什么关系吗?
“的确如此,”帕桑边说边举起一块小铅块,“很明显他们把施迈瑟式冲锋枪的9毫米子弹的子弹头涂成了黑色。我们身中的子弹都有黑色的子弹头。格拉夫的鲁格尔手枪用的就是这种子弹。”
我在垫子上坐起来,因为头昏眼花,所以身体有点儿晃。“格拉夫和维曾巴赫怎么样了?”我问。我尝试回忆当时的情况,却只记得一团模模糊糊的颤动影像,我举起了韦伯利手枪,还有巨大的深灰色物体在打着旋儿的雪中来回移动,尖叫声不绝于耳。
“问得好。”帕桑说。他的声音里夹杂着警告的语气,不过我只顾着疼了,没能分辨其中的意味。
“如果你能站起来,杰克,”帕桑说,“我们扶你到外面,在更多的秃鹫到来之前,给你看点儿东西。”
“你来解释吧。”吉米·可汗对帕桑说,然后拍了拍我的后背,这一下正好拍在绷带覆盖伤口的位置。我强忍着,才没有呼痛。
就在我们被远距离伏击的附近,有一块宽大的平坦砾石——显而易见,那两个德国人一直藏在后面,就在去年他们给马洛里、欧文及1922年丧生的七名夏尔巴人树立的三角形岩石纪念碑另一边20来码远的地方——在这块砾石之上,乌尔里希·格拉夫和阿图尔·维曾巴赫被斩下的脑袋被钉在整齐排列的一排短桩上。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正在充满惊讶地盯着我们看,因为死亡,他们的眼睛上覆盖了一层白色薄膜,变得呆滞起来。他们的脑袋边上是四条被撕断的手臂,手还连在上面,两条右臂位于格拉夫头颅的左边,而两条左臂则位于维曾巴赫头颅的右边。
“我的老天呀。”我轻声对帕桑说。看着站在几码开外满脸堆笑的吉米·可汗,我又轻声说道:“可汗和他的人真的是好好教训了这些可怜的恶魔。”
帕桑医生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似乎大得很。“可汗先生告诉我,他和他手下的55个人在事发后三十分钟左右到了现场。他和他的人非常惊讶地看到耶蒂对德国人的出现非常愤怒,料理了我们的敌人。”
“这太荒唐了。”我说。不过我终于弄明白了帕桑语气中的警告意味,看了看他,然后闭上了嘴。出于某种原因,强盗们希望我们相信,是耶蒂在漫天飞舞的雪中杀死了那两个德国人,而不是几个浑身上下穿着皮毛衣服的野蛮强盗骑在马上干了这事儿。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想要我们相信这个故事,不过我终于还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得紧紧闭上嘴巴。这些强盗已经敲过我的头了。
狂风从珠峰上吹下来,沿着槽谷吹过砾石,吹乱了揳在桩子上的死人短发。此时秃鹫已经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啄食那两个人的眼睛,开始了它们的大餐,我连忙别过头。
“我昏迷了多久,帕桑?”
“大约五个小时。”
我看了看我那块依旧嘀嗒运转的怀表。(我父亲从不拿便宜货当礼物)刚过中午,吉米·可汗和他的两个手下走到近处,交叉着双臂,嘟囔着什么,很满意那些被斩断的脑袋、四条被砍断的手臂以及皱缩得很严重的死人手。我第一次注意到,在那巨大的砾石平台后面约15码的地方,有一堆高高的东西,估计是那两人的内脏。我没有看到他们肢体的其他部分。
“是人熊雪人。”吉米·可汗说,他的两个手下嘟囔着,点头表示同意,“耶蒂。”
“很好。”我说。我摇摇晃晃地从胜利纪念柱和一大堆残碎肢体处走开,找到一块小砾石坐了下来,“你说什么都行,吉米·可汗先生。”
“我在他们的头盖骨和其他分离的肢体上没有找到弹伤。”帕桑医生说,仿佛在给强盗提出的耶蒂杀人这个白痴论提供法医验证方面的支持。
可汗哈哈笑,我看了帕桑一眼,我的眼神本应该很犀利才对,足可以让他吓一跳,但却没有得到这样的效果。或许是因为我的头没完没了地跳动着作痛,所以我眼神中的威慑力减弱了。
“后来呢?”我问。
“可汗先生和他的同伴允许我搭一顶帐篷,让我把子弹从你身上取出来,并让你休息几个小时,”他轻声说,“不过他们不愿意把他们的帐篷搭在这附近。很明显他们认为古鲁仁波切的化身,也就是绒布寺的扎珠仁波切听说这里发生了这么血腥的事儿后会很不高兴。”
“我认为那位古鲁仁波切喜欢散布耶蒂在绒布河谷出现的故事。”我说,“还记得绒布寺里那幅相当新的壁画吗?那幅壁画吓得普通人和喇嘛都不敢接近这座山。”
“哦,可汗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坚持让我们立刻返回东方,今天下午就启程。他们给我们两个人都准备了蒙古马。”
“我们不能走,”我惊讶地说,“雷吉和理查……”
“他们不会下山……至少不会从这条路下山,”帕桑说,“我肯定这一点。所以我们应该和吉米·可汗及他那些友好的强盗一起走,杰克。他们提出要带我们从此处往正东方走,然后再次向南走,翻越舍波拉山口。他们会一直把我们送到印度。而且,因为我们轻装简行,如果高山山口的好天气能够持续,我们就用不着像来时那样耗时五个星期才走完那段路程,我们回去时甚至还用不了三个星期。在回大吉岭的这一路上,吉米·可汗和他的人会骑马和我们一起走,保护我们,如果你的伤口疼或头痛,他们就会用轿子抬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