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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中岛敦与大连

当时,到大连的达官贵人、文化名人等都入住该旅馆,留下了无数传说与佳话。宾馆内部的陈设非常豪华、摩登,比如在大连出生、成长的日本作家清冈卓行有这样的回忆:

尤其是在小学时和家人一道去过的夏夜(大和宾馆的)屋顶花园,印象很深。在那里有巨大的庭院式盆景,在点着各色小灯泡的山川、田野、桥梁、隧道之间,奔跑着长长的玩具列车。还有凉爽的喷水池。身着白色服装的乐队,演奏华尔兹或进行曲等。以星空为背景高高地挂着大银幕,上演卓别林的悲惨而又滑稽的电影。疲倦了的时候,在圆形桌子上放着高级的冰激凌和点心,可供消遣。在这个据称是“荟萃了欧美宾馆精华”的宾馆中,最让孩子们感到有魅力的是夏天夜晚的屋顶花园了。

中岛敦在上文中提到的“位于市中心大广场上的某人的石雕像”其实是大岛义昌的铜像。在日俄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取代之前“关东州”军政统治模式,作为民政统治的中枢,设置了“关东都督府”,其第一任都督就是大岛义昌。此人在日俄战争中曾担任第二军的第三师团长,该师团曾不失一兵一卒地占领俄罗斯守备队放弃了的达里尼。不知为什么中岛敦将这个人名做了模糊化处理。该文写于1927年,年满十八岁的东京“一高”的才俊中岛敦,不可能不知道大岛义昌为何人。结合中岛敦那一时期在东京“一高”《校友会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颇有无产阶级文学风格的习作,不难推知他对这位殖民侵略者的将领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在上文中,中岛敦提到的“红狮”牌香烟,是民国时期由花旗烟草公司生产的著名的香烟品牌。中岛敦住院的“满铁”医院的正式名称是“大连医院”,据当事人回忆称:

在爬上正面台阶的高地上,耸立着医院的庞大建筑,十分堂皇。该建筑上半部分呈白色,下半部分呈透明的浅茶色,占地很宽。在医院里面的道路与建筑物之间种有花草,建筑内部舒适而干净,每栋房屋的间距很宽,无论是房间还是走廊都很明亮。这家医院是由一群建筑物组成的,其总占地面积,不用说在大连,就是在全“满洲”也是数第一位的。即便是在当今的日本,我也没有见过如此宽大明亮而且干净的医院。

这是一幅典型的摩登都市的肖像。这样的带有现代气息的摩登都市的描写与如下安西冬卫关于于大连的描写,形成了同时代中的互文现象:

午后,泽氏来访。聊了很长时间。收到点心。买来天妇罗面招待他。思考《托罗夫耶》(临时题目)。收到坂本越郎君的明信片。傍晚时分,开始烧壁炉。夜里,和父亲轮流外出。没有风,煤烟飘散如雾霭。眺望从西广场到伊势町一带的灯火,朦朦胧胧的,没有色彩。淘雅堂前面有麒麟牌啤酒的广告灯。风雅可掬。商店橱窗中的毛皮、水晶宫里的……

顺便去了一趟大阪屋、金凤堂,然后回家。在春日町买了蜜橘。

回来后听说青云台土屋牧场发生火灾,烧死了九头牛。

中岛敦和安西冬卫都提及大连作为摩登都市的繁荣景象,尤其是在现代主义诗人安西冬卫的笔下,更是充斥着诸如“广告灯”“橱窗里的毛皮”“水晶灯”等现代化元素。换言之,作者所意识到的大连,始终不过是一个“西欧都市”复制品。

1909年9月,已成为文坛著名作家的夏目漱石受东京“一高”及东京帝国大学时代的好友“满铁”总裁中村是公的邀请,访问了大连及“南满”一带。当时,他就入住大和宾馆。面对摩登都市大连,夏目漱石感慨道:“当我们一群人到达下榻的日本桥大和旅馆时,远远看见那些由露西亚设计建造的三角屋顶的各式洋楼,不禁感叹日本桥虽名为日本桥,实为西洋风景之所在。曾在内地听参战士兵说过,他们在攻占达里尼时,对露国经营的达里尼街区很是惊叹,其摩登光景,甚至连东京最繁华的银座也无法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