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
儿童节上午开过庆祝会,就放春假。这一天恰好是寒食,我同弟弟一路回家,但见人家檐下都插杨柳条。日丽风柔,杨柳条被映成了一串串的绿珠,排列在长街两旁,争向行人点头。我心中感到说不出的快乐。
吃过中饭,华明就来。他站在檐下张望,不走进来。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他来的太勤,防恐我们讨厌他。我和弟弟便赶出去欢迎他。华明见了我们,笑着说:“春假还只头一天呢!”三人相对而笑,不发一言。我又感到说不出的快乐。尤其是因为华明向来不爱美术,近来忽然热烈地爱好起来,天天和我们在一起玩,我们好像得了一个新交的好朋友。弟弟提议“到阳伞坟去”!大家赞成。三人一同出门。
阳伞坟是离市约一里路的一处好地方。那坟四周是广漠的平野和田,中央一株大树,树本身很粗,我们三人合抱不交。树枝很多,从一人头高的地方生起,接连地生到树顶,都是水平的,甚至向下的,全体好像一只大香蕈,又好像一把大阳伞。因此这坟就被称为阳伞坟。那些树枝好像阳伞的骨子,密层层地交叉着。无论甚样弱小的小学生,都可自由地攀登,一直登到树顶,毫无害怕。这坟不知是谁家的,向来没有人干涉儿童们玩耍。这好像是天地给吾乡的儿童们设备着的一架运动具。我们这一天来得正好,大树上一个人也没有,专候我们去登。我们一直爬到树顶,各人拣一处有座位,有靠背,有踏脚,可以眺望,而又很安稳的地方坐了,一面看野景,一面谈闲话,我又感到说不出的快乐。
从树顶上俯瞰四野,都是金黄色的菜花田,青青的草地,火焰似的桃花,苍翠的乔木,罩着碧蓝的天空,映着金色的日光,好一片和平幸福的春景!远近几处坟墓,有人正在祭扫。红色的飘白纸在晴风中摇荡,与周围的绿色作成了强烈的对比,正同祭扫者的哀哭声与和平幸福的春景作成强烈的对比一样。我低声背诵爸爸昨夜教我读的古诗:“乌啼雀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棠梨花下白杨树,尽是死生离别处。冥漠重泉哭不闻,潇潇暮雨人归去。”背到最后两句,心头一阵寒惨,鼻子里一阵辛酸,眼睛里几乎滴下泪来,同时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感觉被华明和弟弟的对话打断了。
“好天气啊!”华明说。
“好色彩啊!”弟弟接着说。
“你晓得这里共有几种色彩?”华明问。
“三原色都有。喏:那桃花是红的,菜花是黄的,天是蓝的。红黄蓝三原色都有。”
“三间色有没有呢?”华明又问。
“也有:红黄成橙,那太阳光下的沙泥地便是。红蓝成紫,那田里的草子花便是。黄蓝成绿,随你要多少:那草地、树叶,都是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