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云梦琴,纵横……”北冥爻意味深长的重复着,顿悟到了什么微妙之处一般,笑着鼓起掌来,“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宗师云梦君竟也出山行这端水之事,可自古真正掌控平衡的有几人呢?”
“哈?”云梦子眉头一皱,无奈的叹出一口气,“王兄多虑了,合纵连横绝非我初衷。北冥乃我故土,这里需要的不是战争,不是复仇,是丰衣足食,是安居乐业。这是父王的心愿,亦是长兄的心愿,他们曾对你予以厚望,王兄难道忘了吗?”
提及长兄二字的时候,北冥爻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你休要提及他!”北冥爻别过脸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凛落于水台之上,眼中流出的狠绝之色如锥子一般,足以穿透一切。一个被压抑许久的念头突然蹦出,像一把火一样烧得北冥爻心惊肉跳。时隔六十年,如今手握听雪剑的人是北冥凌少,而当初的那个人了却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当初若不是那些人,北冥不会陷入尘封,而他和云梦子的长兄北冥听雪更不会英年早逝。如今代替他手握听雪剑的人——他不配!
那衣袍与斗篷无风而起,深黑的杀意随着盛然而起的灵光熊熊勃发。北冥爻突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怨恨,诡咒之气森然而至,横尸于拈花楼的影卫前突然异动。
紫红身影动了,云梦琴音浑厚且绵长,古钟一般,将整个山湾罩在其中。
瞬息之间,云梦子早已挡在流云之前,毫不费力的截断了北冥爻的杀意。
琴音余波未尽,净化之力波及蠢蠢欲动的诡咒,那些早已没了生命的躯壳又纷纷栽倒下去。北冥爻面部的肌肉崩得紧紧的,他何尝不知道诡咒在神兵面前毫无胜算。但是,他就是恨!
“王兄还是省省吧。”云梦子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横尸满地的拈花楼前,“妄怒伤身呐王兄,现在绝非妄动灵力的时候。”
她单手揽着云梦琴,一脸的泰然自若,那模样仿佛在宣告即便你们所有人一起上也可轻松拿下。
北冥爻还要发作,却见潜龙十八突然闪至两人之间,不慌不忙的分别一礼,恭敬有加的道:“兄妹重逢不易,何以剑拔弩张呢?先王若是还在,又要体罚二位了。”
北冥爻:“……”
云梦子:“……”
此话倒是真的有用,只是这个世上除了潜龙十八以外,也再无人敢言。
云梦子慢悠悠的扬起下巴仰望着立于楼台之上怒目而呲的北冥爻。
这个角度,这个视线令在场之人回归到很久以前。
那时北冥的天空总是云淡风轻,北冥宫里的海棠花开了,粉白一片。两个哥哥沉迷镜像围猎,每每归来之后,总是喜欢坐在树上喝上两杯。那时候,云梦子总是像现在这样抱着琴站在树下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那深埋在记忆力,随着冰封沉睡的记忆突然跳出,云梦子竟然有些恍惚。
“王兄,”良久,云梦子开口了,“母亲早逝,小姑姑待我们兄妹三人视如己出……”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眸中早已一片柔和,就连声音也温软了下来。她禁不住顿了顿,目光落于佯装晕倒的凌少身上,多了一份恳切:“凌儿是她的血脉、是听雪剑钦定的传人更是北冥唯一传承。即便王兄不看少主一直以来的付出,也想想远嫁上官家的小姑姑,莫要苛待了。”
说罢,云梦子一扬袖,干脆请出一张传送秘符。流云即刻意会,反应即快的抓起凌少在云梦子的掩护下顺利遁入。这师徒配合之默契令人瞠目结舌,仿佛早已排演过无数次一样,就连潜龙十八也暗中叫绝。
“……”北冥爻气急,却没有发难反而双肩一松,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半带感慨半带威胁的道,“……梦梦,你要得太多了。”
“我向来如此啊,王兄忘了吗?”云梦山耸了耸肩,一脸的我不管我就要的模样。
北冥爻看着台下的云梦子,好像她早就认定自己非应承不可;好像她只是一个仗着兄长宠爱有恃无恐的娇蛮丫头;好像她一直都是那个天资过人有恃无恐的北国公主。
北冥爻的眉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眼中滑过一抹情绪却被云梦子看了个真切。于是她笑了,这位拿为老不尊当习惯的一代宗师心知已是极限,她扬手抛出一个瓷瓶,在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不偏不倚的落在北冥爻手里。
这是一个极其精巧却又年份久远的瓷瓶,北冥爻看着它,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瓶身。
“那冰封之寒非同小可,王兄即便脱离桎梏仍需悉心调养,”说罢,她拍了拍手转身道,“时辰差不多了,若再不回,那丫头真就凶多吉少了。”
御风而起时,小女子的娇蛮之气荡然无存。衣袂飘扬之下凡尘尽失,那逍遥之姿令人望尘莫及。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唤君一声王兄,但求吾王顾念旧情。”云梦子回眸一眼仿若天外仙人。
她吟吟轻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分量十足:“即便敬亭崩塌,彩云倾覆,但凡云梦不灭,京都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