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爻当然听出云梦子的弦外之音了。那又薄又无血色的嘴唇微微一撇,勾出一抹似有非有的弧度,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与凌少有几分相似:“怎么?梦梦今日不光是要救人,还要当说客咯?呵,一代宗师怕是搞错游说对象了。”
“王兄何出此言?说客?”云梦子露出不可思议惊讶至极的模样,既啧出了刁俏少女的娇嗔又透出了绝代宗师的孤高。她以指腹在琴弦上来来回回的摩挲着,看上去是轻描淡写的,但说话的语气与神态却是理所当然又郑重其事的,“诸子箭乃我未过门的徒儿自然是要救的。”
未过门的徒儿?潜龙十八的脸上顿时一片精彩。
“哦?掌控多把神兵?”这个答案倒是令北冥爻没想到,他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意有所指的道,“云梦山就不怕重蹈北冥覆辙吗?”
云梦子目光一虚飘往远处,看向虚空:“神兵不属于任何一座山一座城。”
北冥爻讥笑出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王兄,”云梦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声音也沉了下来,神态与话语之中显露出岁月的重量,“冤冤相报何时了,玄门经此一役定会反思,也希望北冥能考虑得失利弊。”
北冥爻扬起下巴,倨傲的:“若为兄想一举南下呢?”
眸光于半空相遇,恰如高手过招短兵相接。
“这便是急于除掉诸子箭的原因吗?”云梦子冷笑,“那你们也太小瞧五芒星阵了。”
事到如今,北冥比如知道那柄天下第一飒就是京都寮站的阵眼。如果莫珠子受创,那阵眼必然震动,毁掉莫珠子等同于破了京都寮站,五芒星阵必受牵动。
北冥爻上前脸部,沉着脸极其严肃的看着云梦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北冥云梦,你本为我族王室,如今却要与那灭我族人、毁我故土的玄门狗贼沆瀣一气?”
“哎呀?”云梦子也不生气,只是略显浮夸怪叫一声,脸上诚惶诚恐的嘴上却没好气的嗔怪道,“王兄健忘啊,若非本座,神兵集结永无可能!”
此话一出,竟是片刻静默。
潜龙十八看着水台之上倒在流云身上的凌少。站在他的立场上从来就不认为冤冤相报是解决问题的上上策,大肆清算从来就不是维护平衡的最佳方式。他之所以会在某些时刻相助凌少的,是因为对于破印之后的格局,他、凌少、云梦子三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关于这点,北冥爻如何看不清?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此刻云梦子的用意。
只是……
北冥爻思忖片刻,幽幽的道:“梦梦,你所行之事只怕会两头不讨好吧?”
他的视线似乎穿越了云梦子,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我云梦子需要讨好何人?”云梦子嘴角一扬,鬓发随风微动,那份恣意洒脱和煦如春,眼里的星芒却凌厉如锋刃,“只是,北冥众生无辜,天下苍无辜。”
“北冥众生,天下苍生……”北冥爻慢慢重复着,话里意味深长。
“吾王,历史重现必然两败俱伤。”潜龙十八适时开口。
北冥爻看向他,讳莫如深的勾了勾嘴角,即便是潜龙十八也不禁眼皮一跳。
若说妖王多疑,那全北境他最应该放下芥蒂的人就是潜龙十八。虽然在某些事情上,他们意见相左,可是潜龙十八是唯一一个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揣度或忤逆上意的人。这一点,北冥爻深信不疑。但他也知道,潜龙十八一直都反对一花独放,反对狭隘闭塞,反对以暴制暴,时至今日,不仅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笃定。
所以,晓先生正是潜龙十八的差去云梦山以北的,以北冥少主的名义放掉驻扎在后方的玄门大部队。其目的也是为了日后能为苍生留一线退路。
云梦子看向潜龙十八,后者对着水台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
水台之上,流云的位置非常微妙,不但偷偷的给凌少止了血,还堪堪挡住了来自拈花楼的所有视线,给并没有真正晕去的凌少留出极大的空间。
北冥爻被禁于无念之上,一切事宜皆由凌少主导。让北冥重见天日的关键人物无疑是五方神兵。无论是潜龙十八还是云梦子都是凌少实施计划的重要人物。
潜龙十八先生以戏文话本让那个故事传播为人尽皆知的真相。正如之前莫珠子所顾虑的,以辉月阁的能力,足以撼动和指使民众的意识和认知。他就这么将计就计的以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成就了辉月阁,更坐实了神兵之说。要知道,当一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几十年,其真实性已经很难质疑了。即便有少数还活着或者头脑清晰的人,也是蜉蝣撼树罢了。
所以,辉月阁功不可没,是他们给凌少拔出听雪剑召唤神兵集结做了充足的铺垫。凌少当初深入西南本意是为了确认逍遥镰的位置,至于莫珠子是意外更是收获。
至于云梦子,严格来说,云梦琴与诸子扣都是云梦子给予的,若没有她,确实不可能成就神兵的集结。若没有那一招足以破除万物的绝杀,这北冥的冰封恐怕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