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大戏开场?
等等,不对!不等她反应,脚下突然一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脱离地面站在一蜿蜒柔软的氍毹之上。那氍毹不断延长,舞者的水袖一般旋转奔流铺天盖地,已经将她层层包裹。
动弹不得,画卷绵长不见头也不见尾,疾速的缠绕着她。画上风景翻飞,泱泱河山栩栩如生。
潜龙十八的声音变得浑厚起来:“莫姑娘,人被蒙蔽在谎言里是最可悲的事情。吾辈理解你的愤怒,也非常同情你……”
耳边劲风刮过,莫珠子倏然侧目。
一袭深灰长袍的潜龙十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这也太近了!若对方突然出手,恐怕难以躲避。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如蝉蛹一般被画卷紧紧包裹。那又厚又软又绵长的氍毹很快就会缠上她的喉舌,即将会窒息的恐惧席卷而来。
潜龙十八先生的声音浑厚又洪亮:“一出好戏之所以动人在于它真亦假时假亦真。故事的最高的境界,便是令所有世人都相信,呓语也好戏言也罢,都是真的。”
帷幕荡漾起来,潜龙十八倾身一礼,那恭敬虔诚仿佛戏幕落幕之时伶人谢幕。杀意再无遮掩,阴森诡奇的笑爬上他的脸。
墨香灌入口鼻,呛得她两眼昏花,片片雪花在空中集结,从星星点点变成零星散乱的残卷。
那些残卷景象纷呈,扑面而来,卷中无论是人物还是景色莫珠子都如数家珍——是春晓!是凌少!是锦川!
“唔!”
残卷柔软的黏在莫珠子的脸,锦川与凌少的残影迅速放大,封住了她的鼻息。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老越远,莫珠子被那柔软又坚韧的卷册扼住了喉舌,仿佛身陷茫茫苍穹,飘零沉浮身不由己。思绪像被牵引的风筝,无法挣脱亦无法自控。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强光一闪,惊得她倏然睁眼。
西岭镜湖。
有两伙人聚集在镜湖水晶石边,像是在争吵什么。定睛一看,是带着一帮狗腿子的西门越。
这莫非是,回顾生前景象?莫珠子脑中如浆糊,视线却清晰得不行。
记得那日,一只狐猴打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本应该由她断尾,却被凌少抢先了。出了水镜之后在镜湖那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
夕阳西下,拉长了莫珠子与春晓下山的身影,那时候她们亲密无间。
吵吵嚷嚷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真实,一股强劲的力量将莫珠子带入场景之中。
莫珠子听见自己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可不是吗,危险还没到你们面前已经被爹妈随侍给干掉了。”
西门越被气得直跺脚:“……你!!试炼而已!那么认真干嘛。算了,打狗也看看主人。今日看在东方的面子就算了!”
“你啊不过就个伴读的!”
“要不是看着东方小姐的面子,不知被打死多少次了!”
“上辈子积了德才被东方家庇护!”
嘲讽声生生不息,可莫珠子不知道为什么却鼻酸得紧。
“熟悉吗?”潜龙十八的声音如神明一般,述说着难以悖逆的绝世箴言,“东方家的庇佑?神兵的眷顾?真的……是今生所幸吗?”
卷册摩擦的声音中熟悉的轻笑从风中传来,莫珠子的视线一阵颠倒。
在另一边,在锦川高地的背阴处。一个仿若神明的视角看着西岭镜湖里的一切。
是凌少!
视线相交的那一瞬,天空暗了下来,他就这么站在那里,身上蒙着捉摸不透的暮色。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文士缓缓走来,那人莫珠子也认得,上官凉!
上官凉身后随着两位红衣影卫,那衣着,与方才偷袭神兵的北冥影卫如出一辙。
上官凉:“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少主命令。”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莫珠子调动全身灵力试图挣脱,谁料胸中钝痛袭来,缠于身上的束缚闪动着荧荧灵光,勾勒出似曾相识的符号——锁灵符。莫珠子曾在花鹿入锦川的时候见过。
莫珠子挣扎不能,眼见血气翻涌,腥膻上行而无能为力。彷徨接踵而至,孤立无援油然而生,她束手无策只能闭上眼睛。
“莫姑娘何以闭目呢?你独自追来,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
魔音灌耳,潜龙十八的声音犹如梦魇之中逐渐逼近的厉鬼。
“听话,”潜龙十八的声音越温柔,喉间的钳制之力就越收紧,“来,勇敢点,看下去。”
画面逼近,仿佛映射于脑中,莫珠子挣扎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凌少缓缓开口:“计划有变,稍安勿躁。”
卷轴轻颤,水波荡漾,西岭的夜宁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上官凉和凌少似乎言语失和,陷入无声的对峙。暗流窜动于两人之间,在夜色的遮掩下一切都那么剑拔弩张。
只见那上官凉嘴角一扯打破僵局,讥讽之意呼之欲出:“少主莫不是对那伴读的有了念想吧?不知主上知晓此事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