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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喜闻乐见

“等等我——等——等——我啊!童乐——”未羊再次有声似无声地呼唤着童乐。事实上,此时童乐已经影影乎乎,浑然不成形状了,他几乎跟银幕下一块扭曲变形的旋转的黑丝绒布无异。未羊也隐约能察觉到他的书包已然跟他身子打成了一片,依然如黑影一样飘忽不定。当然,此时他也隐约听到一阵回声,似乎是从他身后某处飘荡而来;声音飘飘然钻进他两只耳朵里;他满以为谁也跟他呼唤了这么几声,声音似曾相识!难道是——是?他迅速将思绪的链条从中砍断,中止思想;同时,嘴也紧缩起来。

忽然,未羊有那么一个想返回去的念头从他眼前灵光闪过,他即刻立定脚步,稍稍迟疑片刻,却又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着继续往前行。当然,他心里清楚,倘若中途而返,势必会被童乐他们笑掉大牙,从此还会落个‘胆小鬼’绰号。更何况,往回走的路早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与其——倒莫如继续跟上她们继续往前行,好歹也坚持到底了。

未羊前前后后,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坚定了决心继续往前行。他的脚步不止,至于是否在一点一点跟童乐、麦草垛男孩拉近距离,他概不可知。但唯一肯定的是,他在一点一点接近目的地,如此而已。未羊越往前走,眼前越发黑暗,黑的近乎于漆;同时,还伴有风丝丝地吹拂过来,浑然不觉夏日的惬意之感,而是一阵阵冷酷无情的冰凉侵袭,凉得使未羊不觉心头发颤,几乎一点不给他返回的余地。他想这完全就不像是未家村七八月份热得穿短裙短袖的季节了,相反,更应该穿上厚厚的夹袄御寒。

事实上,此时未羊几乎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夜里了。

确乎如此,也大概只有那样的冬季才会有夜的黑和冷了。他清楚记得那个冬夜,恐怕是这世界上最黑最冷的一个晚上了。他记得当时他哥俩一起回家的情景,那晚狂风乱作,风几乎把云吹得遮完了月亮;夜空里一旦没了月亮,地上的一切,无疑就像墨水给人无意打翻,一股脑儿泼撒在未家村的身子上;如此这般,他们既瞧不见未家村的白杨,也瞧不见它的巷子,瞧不见它的电线杆,瞧不见它的麦草垛,也瞧不见它里面的一个人的踪影。

他们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身边的一切皆为假象;只有感觉,似乎才是真实而触手可及的东西。他的感觉相当清晰而强烈,他挽着哥哥冰冷如水的手;他哥哥就摸扶着墙,他俩一点、一点徐徐地往前走去,事实上也浑然不知风从哪个方向吹过来;风丝毫不间断地呼呼呼地,就那么一直不停地吹着、刮着......

未羊已然赶了他自己感觉足有一整天的路程。

一路上虽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他还是明显感到时不时有上坡、有下坡。总体说来,仿佛一直在走下坡路。可奇怪的是他就是觉察不出一丝半点的累,反倒是越走越精神,越走越奋发,唯一让他不大舒服的便只是脚下永动机一样不停地打滑,即便打滑没完没了,但好像也是不漏声响的。

有那么几次,反正他自己也不浑然不知究竟是几次了。有那么一股陌生而奇怪的臭味儿飘飘然而来,他清楚这完全不是后操场旁的厕所里漫出来的,跟这个一点关系也无;的确相当奇怪,他就是形容不出这种味道,而他又十分肯定这味道他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倘若是另一种奇异的怪味的话,那么,他也算是他初次而闻;当然,对他而言也不算坏。

未羊边跑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事实上,他也不能不胡思乱想,这是他完全奈何不得的。他以思想消磨一路上焦躁不安的等待、孤寂,甚或是地地道道的恐惧。而此时此刻,他正想着麦草垛男孩兜里的五颗鸟蛋,即便现在麦草垛男孩和他的鸟蛋不知所踪;当然,早已抵达目的地在等他前来也未可知。但无论如何,他想他经过如此之久的奔走颠簸,鸟蛋兴许已经相互挤碎成渣了吧,脆不可堪的鸟蛋岂能遭他如此一番折腾?未羊一想到此,突然一阵回音就飘了过来,仿佛挤碎蛋壳的回音,声音不偏不倚地漫入他的耳蜗,‘童——乐——童——乐——’回音真一声假一声地重复着,几乎真假难辨。

经由第一声他隐约判断出是麦草垛男孩的声音。没错,他想自己又不曾喊过童乐,而童乐也不可能自喊自叫,其概率几乎为零。如此以来,那便就是麦草垛男孩咯。

“那就是垛垛在故弄玄虚咯。”未羊默许道。

“嗨——嗨——”童乐仿佛飘在空中似地应声一吼。

未羊此次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因为童乐的鼻音拉得可是相当重,就像他故意捏紧鼻子在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这点未羊毫不含糊。他感觉童乐就在附近,而且不远了,近在咫尺,是他的所谓的第六感告诉他的。他不免心头乐了一下,仿佛黑暗中投下了一丝久违的光亮。终于,在暗乎乎的空气中他乐了那么一下,谁也瞧之不见,他仿佛河里堵塞的水终于哗啦啦地畅流开来,他不免得意地想,“原来童乐也给他蒙在鼓里了,原来他俩人终究是走散了,原来他童乐也是胆小鬼一个。”

事实上,正当未羊不免得意地思想时,那股奇异古怪的味儿又莫名地飘然而来,几乎毫无征兆地飘了来。他不禁撅起狗一样的鼻子细细闻将起来,仿佛他在贪心地捕捉一股类似香水的味道,或者说得更熟悉点,仿佛是在细闻他母亲刚出锅的一锅子面味儿,因为时常他便是这么故意而为之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味道的确是比操场厕所里的味儿好了许多。但无论如何,在这几乎让未羊丧失存在感的情况下,这种味儿无疑给了他不少的踏实感,就像一个平常相当讨厌的人,身处特殊境况时却显得万不可多得;譬如此时此刻的童乐,尽管未羊有时觉得恨他如叛徒,但有时却觉得一点不能没有他,失之可泣;然而此时,他正需要童乐,他不可多得,仅此而已。

“未羊——未——羊——”童乐似乎又飘忽不定地呼唤开来,声音仿佛矿难深井里传来救援人员可爱的救呼声。

“童乐——童——乐——”未羊几乎无暇顾及他的胡思乱想,他心随声动,及时呼应。

终于,往前没走多远,未羊眼前久违地现了点光亮,简直就是一道暖人心扉的光,其分量堪比曙光,他想。但他周围依旧暗乎乎、黑魆魆的,而且相当潮湿,一如深秋的晨雾,冰冷的雾霜浸打在面颊上的感觉,正是如此。

再往前一点点,也几乎就是十来步远的距离——对他来说根本称不上距离的距离,未羊就瞧见童乐了。童乐正被那一抹亮光拉得长长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影仿佛一个巨人在颤晃,他的书包耷拉在骨臀上,两只鞋子沾满厚泥巴,俨然已经变成了大头鞋,他站立的身姿颇为高大,莫不是泥巴给他鞋底上了一层增高垫?此刻他仿佛惧悚着什么,目视前方,惊恐万状,脚跟定定地站立,迟迟裹足不前。事实上,此时他在静待未羊亦或者麦草垛男孩的归来。因此,一直到未羊与他光下一,如他所愿时,他适才不计前嫌喊了一声未羊的学名,“未——羊。”

“童乐。”未羊仿佛初次见到童乐,无不礼貌以待。

“嗳!我说未羊,我可是等得花儿都谢了啊。”童乐好心抱怨道。

“你说什么?很久了?”未羊先是不以为然;不过,随即便觉着童乐所言不无道理。因为他唯觉自己前前后后一路慢跑加小走晃荡了差不多足有一整天了。的确甚久!甚久?理应——至少他认为有从他家至学校来回不下一百趟的距离,未羊心想。

“呜——呜——呜——”

就在此时,未羊和童乐几乎都以为麦草垛男孩终将要鬼显原型了。但未羊着实并未看到他从何而来,童乐亦如此。而那人究竟是否麦草垛其人,他俩皆模棱两可;那人接着只在他俩面前闪了个影,便倏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