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顺利抵达三年级二班的话,还必须经过一个转角,再走上一段死气沉沉的人行小道,至于路途险阻之事自不必说,一经如此姑且才能看到所谓的垃圾场。
未羊跟屁虫一样紧跟在他俩屁股后面气喘吁吁地跑着,约莫十分钟后就顺利抵达转角处。此时,未羊无不留恋般蓦然回首瞧一眼几个跳皮筋女孩;极其短暂的一瞥,他发现她们重又开始一轮。他忍不住讴唱一声,“多美妙的步调啊!”未羊深深叹了口气。回头时只隐约记住了令他印象深刻的红花格子女孩,料必她未戴书包,他默然点了点头。
“童乐,等......”未羊几乎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早已落下童乐五十近乎百步远。
此时,麦草垛男孩似乎一阵黑旋风一样刮去前方,童乐自然不及他一半快,因此也被他落下足有五十近乎百步之远。未羊呼唤童乐,但童乐并未回他一声;他几乎头也不回一下,只顾着奋力追赶抢了第一速度的麦草垛男孩。
事实上,未羊一转过拐角处就忙于发动脚步奋起直追。可他无形中发觉自己每一落脚之地几乎断无一丝响声,就好像脚下的声音已被地面过滤或吸附殆尽。尽管如此,一开始他并未将过多心思至于此,而是闷声不响地埋头苦追。他所走的这条人行小道一旁靠墙,一旁靠什么来着,未羊一概不知;因为另一侧黑洞洞的浑然不清,几乎跟无底深渊差之无几;而他目力所及的墙是极其潮湿的,墙背后有一排洋槐树;未羊约莫能断定其跟厕所位置的一排洋槐树相通相连这一点,准确无误;因为他想除了那里的洋槐树能与之相比阔以外几乎再难找不出一二。这里的一排洋槐树简直疯了似地长着,长得盖过围墙还有一墙多高,几乎每一颗树都露出它爆炸式的发型,一颗颗齐蓬蓬地站着,“简直一模一样!”未羊莫名地慨叹道。
这些树把墙和羊肠小道遮得几乎密不透光。墙顶上和墙根下全被绿的发黑的苔藓所覆盖,苔藓看上去水淋淋的样子,星星点点,密密麻麻,乍一看就像粘在墙上去的。而墙跟苔藓俨然保持着一种沉睡的姿势;总之,静得如同死了一般。墙中间湿漉漉的,墙角照例沾着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苔藓。尤其墙底下的苔藓,无不给人瞧上就像吃土的怪兽,毫不留情都将地面吃进去俩鞋底宽。
未羊奋力跑了不到几分钟便觉得脚下开始打滑。加之他鼓鼓的满是书的书包,每进行一步都要无一遗漏地落下来撞一下他的骨臀;即便这在所难免,且纯属正常,但对他来说着实太不方便了。于是,他便索性移步到围墙跟前,一手拎起书包,一手依扶起墙慢跑前进。
便在此时,未羊借着一处漏遮的光线瞧见他身前的童乐,他活像个小牛犊一样丝毫不倦地奔跑着,他的唐老鸭书包也无一遗漏地富有节奏地撞击着他的一侧骨臀,而他却毫不在意的样子;同时,还不忘紧一紧跑松的西裤。正因童乐不知疲倦的样子,所以没少使未羊心生妒忌之情。
“童乐,”未羊唯觉快落下童乐超过百步之遥,他几乎略带怨腔地喊道,“你等,等我啊!你可要等我啊!啊......”
事实上,他愈是急着想跟上他,脚步却愈是不听使唤。因为此时地面对他来说实在太滑了;他想倘若一跌倒,他的新书包必然会连同他自己一齐倒地。而一倒地书包便无可避免地糊脏,他身上的衣服自然也会糊脏,因此他才不干呢。于是,他想他宁愿以中规中矩、保持不倒的姿势慢跑着也不愿快中求速而倒地以招致书包衣服两俱脏;当然,硬是要选择后者的话,那么他宁愿自己的衣服被糊脏而不愿是自己的书包。他深知如此漂亮的书包,一旦糊弄脏他母亲势必会将他一顿暴打,他母亲向来毫不手软。而对他来说,自然也舍不得书包啊。
未羊稀里糊涂地跑着,他照自己脚步跟地面的湿滑程度将原有三十码的速度一下减至二十码,因此,每一步踏地几乎都是稳扎稳打。可是,有那么一下他脚下不自觉地就打滑了,为了稳定身体的平衡点,他索性一头朝旁侧的‘黑渊’处扎将过去,幸而一只胳膊提前抵住了湿乎乎的‘墙面’,貌似是墙面,因为他抓了五根手指甲的土屑,继而一下就停住了,就好像一脚踩到了刹车上,稳稳地停下了车。随即他用手四处乱摸,待墙面的感觉确认无误后,便放下心来依着墙面继续前进。期间,也不知究竟是手依得重了些,还是墙本身存在原因;他几乎每换一次手,墙上都要‘哗啦啦’掉不少泥皮下来,具体多少,他可能无从把握,但感觉有不小的一块块潮湿的泥皮脱落下来;他无不感觉墙面脆得就像中秋节他母亲给他的月饼糕一样,咬一口就掉一口渣,收都收不住。
一旦这是一面墙的话,未羊就难免记起他语文老师曾上课时跟他们提到过的几排教室。因为教室墙的根基不稳,眼看就要倒塌,所以再三叮嘱他们断不可靠近一步。
“莫不是一排教室?”未羊自言自语道。
当然,未羊此时十有八成已经猜到是教室墙了。他想语文老师明讲暗指的多半正是这排教室。他记得老师曾说这排教室门前到处都是垃圾,垃圾几乎堆积如山,而且杂草疯长,到了现在也快齐到窗框位置;教室门前的树长得高高壮壮,叶子密密麻麻,遮得院子里几乎不透一丝光亮。不过,一想到此他未免心内疑惑重重起来。因为此前,便是方才不久厕所旁的后操场上还是阳光普照,酷热难耐的,岂料此时此刻竟像死气沉沉的大阴天;在这一前一后的比照之下相差实在太大,这种一日入秋的现象使他难以置信;而且,愈往前走,他发觉脚下的路愈是暗无一丝光亮。
“真是太奇怪了!”未羊怨声载道。与此同时,他还忍不住下意识往身后瞥了一眼;即便跑了足有十多分钟,但身后早已暗得不能一眼到头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回过头来继续前行。
接着眨眼功夫五分钟就过去了。这时,思绪又将他拉回到穿红花格子衣服的女孩身上;同时,那个似有非有的问题又衔接到他业已断链的思绪上来,他默然思忖道,“她的书包究竟哪去了?可曾有过?”但此时此刻并无任何确切回音;当然,他也不可能再次折回去到女孩跟前一探究竟。那么,他不惜又回过头来想,女孩身上有无书包跟他有何干系?而他也只不过借此打发点多余的时间而已,仅此而已。然而,即便有也大有可能是红花格子色。对于这点,未羊自然也在预料之中,就连女孩穿的袜子是否红花格子色,他想必也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