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笑东有些奇怪,徐大方说早上就回来的,又急着来报信儿,怎么到这个时候才过来,是龙头湾离得太远,还是以他这速度,得走上一整天。
秦所长笑着解释,徐大方的生活方式与正常人不一样,他干的是阴差拘魂拿魄的勾当,正常人的白天,就是他们的晚上,现在刚刚天黑,也就是他们的早上,他说早上办完正事,急急忙忙赶回来,是实话。
速度和距离远近不在考虑之列,只要是在下辖范围之内,接到无常要去拘拿某人的魂魄的通知,赶到现场只是弹指间的事。当然,是说阴司道的魂魄,至于肉身,说不一定还在干活、吃饭。
“别扯远了,这事很急。”徐大方说很急,但是他的语速却一点儿也不急,依旧缓缓的,“我私下里向上面打听过,那个治平没去报到,簿子上说他还有十年阳寿。不过这人有场劫难,渡过了,还可享受十年阳寿,渡不过,只能枉死。这个是我答应给上面那人三十亿,才打听到。”
朱笑东什么都没听进去,独独那一句“给了上面三十亿”这句话,让他很在意。过了片刻,朱笑东又明白过来,是指冥币。
想来,那边的物价也涨得厉害,这边印出来的冥币钞票,票面上都是十万、五十万的,三十亿,倒也算不得多大的数目,也就三五块钱。想到这儿,朱笑东忍不住有些好笑。
徐大方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朱笑东,继续说道:“你要打听的那面八卦镜,我也问出来了,就在老龙湾一带的古墓里。”
在古代,镜子除了正容正衣冠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用处,就是辟邪。古人一般都会在家里挂上镜子,用来辟邪照妖。可见在古人眼中,镜子是个保护神。
不过,万事万物都不能一概而论,如果镜子运用不当,也会招致灾祸,因为镜有镜神,得罪镜神,很容易招来煞气。
秦所长要找的,也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是一面古镜,还是被施过方术的古镜,被视为至刚至正,可以辟除一切邪术的宝镜。
听徐大方说出镜子的下落,秦所长很是欣喜,邀请徐大方一块儿去探墓取镜。
徐大方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就对不起了,我和阴人(死人)本来就同属一类,去阴人的阴宅里拿东西出来,就如同去生人家里偷盗明抢一样,那是重罪。我给你打听,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了。”
朱笑东理解徐大方的说法,站在徐大方的角度来说,这就跟一帮歹人要去哪家大户偷盗劫掠一样,先派个人望风踩点。现在,要去偷盗劫掠的人是秦所长,望风踩点的就是徐大方,当然有风险。
秦所长笑了笑,说:“以前,我做这样的事,完全是个人行为,的确不大妥当,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去,是以官方的身份,于公于私,都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
“你的申请,批下来了?”徐大方少有些激动,算是替秦所长高兴吧。
朱笑东一直没插嘴,不是他不想问,而是徐大方那慢悠悠的说话方式让朱笑东不敢插嘴,唯恐随便问上一句,那徐大方就得慢慢悠悠地解说大半天,连正事都耽误了。
秦所长指着朱笑东,说:“批文倒是没下,你知道的,是因为没资金,不过现在资金的问题这位小朱兄弟帮解决了,有资金在手,只要一张批文,那就简单多了。”
徐大方看了一眼朱笑东,惨白色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他也很想结识这个解决了资金问题的人。
“小兄弟,你好!”徐大方对朱笑东拱手施礼。
“你好,我叫朱笑东,叫我小朱就可以了。”这家伙说话做事半死不活的,朱笑东可不愿意跟他做兄弟。要是跟他做了兄弟,以后遇到王晓娟、杨薇她们,说句话还不得把她们给急死。
见朱笑东脸上淡淡的,徐大方也不在意,笑了笑。
秦所长继续说:“既然大方老弟知道那个地方,这趟就算我们请你,耽误的时间工钱,我们按原来的规矩。至于批文,我这就跟他们商量一下,保证我们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说着,秦所长回屋拿手机要打电话。
徐大方趁着空当,想要和朱笑东攀谈,只是他这语速,一句话还没说完,秦所长就从屋里出来了。见秦所长回来了,朱笑东点头笑了笑,不去回答徐大方,反正他话还没说完。
电话那头的人听说秦所长解决了资金问题,又问了些具体情况,秦所长一一解答。到了最后,秦所长却犹豫了,对方提出一个条件,既然有人捐钱,他那边当然也得得一份。秦所长早有预料,可是对方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要十万,超过了秦所长的预估。
理由是这样的——“单位里有几间房子,年久失修,都成危房了,在里面上班做事,心惊胆战的。你知道,我也向上面要过好多回了,这不是资金紧张嘛。你手头有现金,先垫点出来,完事,资金到位了,我再回拨给你。”
秦所长犹豫了,他知道捐款的事一捅出来,肯定有人要来分杯羹,而且不止一杯。秦所长计算过了,几处要紧的,就拿三两万,其余的,三千五千打发就行了。否则,就算批文能拿到手,做起事来也会出岔子。
犹豫了好一会儿,秦所长咬咬牙,说:“人家捐这个钱,是有条件的,咱们收了钱,办事的时候出了岔子,那可就是打了咱们的脸了。这样吧,单位危房的事,十万块也解决不了,干脆,我这边先拿五万,剩下的,我再去想办法。不过批文的事,还有……”
对方乐呵呵地说:“你这个是正规地按章办事,各方面的条件和准备工作,也相继到位了,其他方面,你该申报的申报,该履行的手续履行,合理合法的事,谁还敢阻拦?对了,你说的,五万块,这钱你可不能少一分。要不,明天一早,我派人过来。”
“吸血鬼!”挂掉电话,秦所长苦笑着骂了一句。接着,他又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番讨价还价,总共拿出去二十多万,事情总算落实了。几个人分别在电话里表扬秦所长亲力亲为、鞠躬尽瘁,同时无一例外的,都是明天早上会派人过来,说是送手续文件过来,实际上是为了拿钱。
打完一个电话,送出去一笔钱,秦所长就笑着骂一句“吸血鬼”,听得朱笑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真以为有吸血鬼。
送出去二十多万,事情算是办妥了。秦所长虽然有些心疼,但还算顺利,总的来说,各方面都抱着支持的态度,相比向他们要钱的时候,态度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当着朱笑东和徐大方的面,办妥了批文的事,接下来就等着出发了。朱笑东巴不得立即动身,徐大方却有些犹豫,他对秦所长说,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了,以前耽误一天,工钱才五十块,现在五十块钱才能买多少东西?
秦所长好说歹说,承诺再加二十,就是带个路,还跟着一起吃喝,这也是钱啊。
朱笑东脑袋都听大了,劝道:“徐大哥,秦老前辈,听我说一句。这样吧,这一趟无论有没有收获,每个人我给两万补贴,要是时间稍长,完事后我再给五万奖金。”
“这怎么好意思。”秦所长不好意思地说道。
“七万?你是说完成任务,我们就能拿七万?”徐大方破天荒用正常人的语速问道。
朱笑东笑了笑,转头问秦所长:“不知道秦老前辈打算找几个人一起去?”
要去探寻古墓,不图人多起多大作用,就图个热闹。朱笑东当年被司慧朋和袁小忆推进过万人坑,现在一想到要进古墓,心里就有阴影。钱是小事,就算一起去十个八个,也就百十来万的事,朱笑东不差这点儿钱,但安全要放在首位。
朱笑东知道,秦所长不会干偷偷摸摸的事儿,既然是名正言顺的,到时候肯定少不了官面上的安全人员。有他们在,多花点儿钱是小事,别到时候哪儿哪儿都不让碰,那可就耽误大事了。
秦所长叹了一口气,说朱笑东当真是做大事的人,什么事都想到前面去了。人员方面,细细算来,徐大方知道路,报信有功,肯定少不了他那份儿。另外,肖凌是秦所长的得意门生,又是老友的女儿,得去见识见识,现场学习是必需的。秀姐是自己的女儿,去的话可以给大家做饭,不过这得朱笑东点头答应才行。
朱笑东笑了笑,秦所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不答应?
秦所长欣喜若狂,要是用研究所的钱,处处都得受管制,但是朱笑东出钱请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凭力气挣钱,走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
徐大方摇头叹气,自家那伢仔还小,担不得重任,堂客又不争气,偏偏这几天害了病,走路都不大稳当,白花花的钞票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挣了去。
秦所长说,当地官面上的人,少说也得去两个,还得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帮着背些物品。
朱笑东很干脆地说道:“其他的不用说,背东西的得多叫上两个,最好是有些身手的,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遇到什么危险,有些身手容易应对。对了,秦老前辈,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头,安全方面的事,我可不敢保证,秦老前辈找人的时候可得先说清楚。”
秦所长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刚见到朱笑东时,秦所长还以为朱笑东就是个有点小钱的纨绔子弟。到电脑上查一百万到没到账时,他顺便搜了一下朱笑东的资料,朱笑东的身份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知道了朱笑东经历,秦所长这才推心置腹。
商量了许久,把人数定下来,出发的日子定在第三天。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秦所长要亲自办理批文、划拨款项、组织人员,朱笑东也要去采购一些装备,只有一天,时间还是挺紧的。
商量妥当之后,朱笑东给杨薇打了个电话。杨薇跟王晓娟、胖子正窝在王长江家里,虎子已经回陶都了。
朱笑东把这边的事简单跟杨薇说了一下,问了家里的情况。
杨薇报了平安,说家里很好,也没出什么乱子,又简单把自己找关系暗中调查的事,说了一遍,随后对朱笑东说:“胖子都被你带坏了,才在家待了一天,就像有老鼠在挠他的心肝似的。”接着说道,“那位还好吧?你可不能跟她走得太近,她那么漂亮,我可不放心。”
朱笑东赶紧说:“这样吧,跟王晓娟商量商量,让胖子给我送点东西过来,顺便让他来监视我。”
杨薇“咯咯”笑了一阵,把胖子叫过来。
一听说朱笑东叫他,胖子激动坏了,拿起电话先“啪嗒”一声,给朱笑东隔空来了个热吻,带着哭音叫道:“亲哥啊,没你的日子,我都不想活了!哥,我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好了,好了……”朱笑东忍不住笑了半晌,才说道,“胖子,我要些东西,我说你听,记好了,明天给我送过来。”
“明天?”胖子还嫌明天太慢。
朱笑东不理胖子,说了几样这边不容易买到的东西,末了,又让胖子带点钱过来。
第二天,秦所长一大早就去了单位。秋可仪和秀姐要去镇上买炊具,朱笑东跟她们一起去接胖子。
东西很快就买好了,几人到了车站,老远就看到胖子正在四处张望。胖子看见朱笑东,一把扔了行李,张开双臂扑到朱笑东面前,搂着朱笑东打了个转,放了朱笑东,手臂一伸,又要去搂秋可仪。
秋可仪吓了一大跳,红着脸惊慌失措地躲到秀姐背后。秀姐躲避不及,被胖子拦腰抱了个正着。秀姐又羞又急,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来,“啪”一声拍在胖子的脑门上。
秀姐在家帮香兰婶做些田里的农活,有些力气,但是单凭她这一巴掌,也不可能把胖子怎么样。谁知胖子挨了这一下,先是一怔,紧接着脸色一白,“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连叫都没叫一声,四肢一伸,嘴里就咕噜咕噜地冒白沫,就像羊癫疯发作了一样。
朱笑东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扶胖子,怎么也扶不起来。胖子躺在地上,像有好几百斤一样,朱笑东搬胖子的一条手臂都搬不起来。
秀姐见胖子倒地不起,也吓了一跳,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赶紧拿手机给秦所长打电话,不等秦所长问话,秀姐就哭着说:“爸,快过来,我闯祸了……”
秦所长直接问她在哪儿。
秀姐抽泣着说:“就在车站,快点啊,爸,我用的是‘千斤闸’,那……那家伙……就……就快了……”说到后来,秀姐已经泣不成声了。看样子,她这无意的一拍,后果极其严重。
朱笑东知道是秀姐对胖子动了手脚,很是恼怒。胖子对朱笑东来说,是亲人,不过是过于亲热了些,秀姐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
见胖子浑身是汗,片刻间衣服都湿透了,急得朱笑东都要跳起来了。
路人围拢过来,看着地上的胖子,摇头叹气,那样就像是胖子的大限已到似的。
朱笑东心急如焚,不停地叫胖子,按摩胖子的虎口、人中。
秦所长终于到了,看了胖子一眼,一脸诧异。过了片刻,才蹲到胖子跟前,伸手托起胖子的后脑勺,低喝了声“开”。
秦所长“开”字吐出,胖子随着秦所长的手臂直起了腰,坐了起来,吐了口气,嘴里也不再吐白沫了。
坐了一会儿,秦所长对秀姐道:“丫头,找辆车来。”
秀姐点点头,分开人群,去找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