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可仪拿着几张奇怪的照片找到朱笑东,照片照得是一本日记本,日记本上面居然是朱笑东的笔记,里面的内容事关他的亲朋好友。朱笑东为了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着秋可仪来到一座湘南小镇。
秋可仪的男朋友一个月前快递给她一本一百多年前的日记本,之后,她男朋友就失踪了。秋可仪把日记本存放在湘南小镇的研究所。在研究所里,日记本虽然做了隔绝空气的处理,但是仍然以极快的速度腐朽。这让朱笑东白跑了一趟。
虽然没见到日记本,但是朱笑东在这里认识了古怪的秦所长一家。秦所长精通方术,但一直对人爱答不理,直到朱笑东大方地给他的实验室捐了一百万经费,秦所长这才扯出笑脸,还热情地带着一行人回了家,盛情款待。
秋可仪请求朱笑东和秦所长帮忙,救她男朋友治平。可是治平失踪这事透着蹊跷,日记本作为唯一的线索也没有了,几人一筹莫展。
秋可仪不死心,仰起梨花带雨的脸,说:“秦所长,朱大哥,我知道治平他还活着,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求求你们帮我把他救出来,我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你们。”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秦所长摇着头,叹息一声,说:“唉,你这姑娘,真是太固执了,就算治平还活着,中国这么大,我们上哪儿找去啊。”
朱笑东有些感动,像这样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女孩子,朱笑东只见过两个,除了眼前的秋可仪,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爱人杨薇。
朱笑东是重感情的人,见不得像秋可仪这样的女孩子落泪。想了一会儿,朱笑东扶起秋可仪,说:“放心吧,妹子,只要你男朋友治平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带他回来见你。”
“朱大哥……”秋可仪哭得更厉害了。
秦所长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你光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就不想听点别的?”
朱笑东看向秦所长:“秦老师,您知道些什么?”
秦所长回过头,看着朱笑东和秋可仪,一脸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坐吧,我慢慢跟你们说。”
坐回沙发,秦所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要是想听,我就讲给你们听……”
朱笑东和秋可仪连连点头,他们已经黔驴技穷,如果能在秦所长这里找到一点线索,可真是求之不得。
秦所长的老家在湘鄂边界,鄂西的大山里。秦所长全名叫秦羽,五六岁时,成天跟着瓦匠父亲在瓦窑边玩泥巴。秦瓦匠有一手烧瓦的手艺,从踩泥,到下坯,从装窑,到点火出窑,他一个人都能做。
那时,烧制瓦片的窑窟,规模和技术都比较落后,要烧一窑好瓦出来,靠的是劳力和手工。两三个人出一窑瓦,踩泥打柴,前前后后没半个月办不到。但是秦瓦匠干起活儿来很轻松,只要十天,一窑瓦就烧出来了,都是上好的瓦片。
秦瓦匠一个人能拿别人三倍的工钱,日子长了,同行就眼红了,向秦瓦匠讨教技艺。
秦瓦匠倾囊相授,不过真本领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同行们依着秦瓦匠教的,虽然质量和效率都提高了不少,但和秦瓦匠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于是,同行从眼红变成了嫉妒,认为秦瓦匠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起了歹心。
一天,秦瓦匠装好窑,点上火,趁着空闲,到水田里糊田埂。初春时节,为了让水田不漏水,必须把田埂上的野草铲掉,再糊上一遍。秦羽也跟了过去。
没糊一会儿,一个外地人顺着田埂走来,对秦瓦匠说:“老哥,有火没?借个火,抽个烟。”
秦瓦匠正在水田另一边,不过他还是停下手里的活儿,拿出火柴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火柴,看着秦瓦匠说:“哎呀,我烟忘带了,能不能麻烦老哥借一支,让我解解馋。”
爱抽烟的人犯烟瘾确实不好受,可是秦瓦匠不抽烟,身上没有,只得说了。那人见秦瓦匠没烟,笑了笑便走了。
那人走后,秦瓦匠回去继续糊田埂,却怎么也糊不住了,一耙子泥糊在田埂上,前面糊,后面垮,眼看着田埂塌了一大截。
秦瓦匠无奈,只得坐到一边休息。田埂上到处都是湿的,没地方可坐,秦瓦匠便将钉耙挖进田埂,坐在钉耙把上。
没过多久,那个来讨火的外地人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回来了,嘴里喊着:“老哥,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老哥饶我一回。”
秦瓦匠见那人回来讨饶,也没说什么,取了钉耙,自顾自去糊田埂去了。说来也怪,这时再糊田埂,不但糊得稳稳当当,先前那些垮掉的田埂,也毫不费力地修好了。
那人向秦瓦匠磕了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过几天,正是瓦窑里的瓦成形上釉的时候,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年人见了在瓦窑边忙活的秦瓦匠,捡了块指头大的碎瓦片,“嗤”一声弹进瓦窑熊熊的烈火里。
秦瓦匠一见,脸色剧变,怒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干吗涮我这样的坛子?”
中年人呵呵一笑,答道:“我听我师弟说,你这人为人狠毒,动不动就下死手,要人性命。今天我倒要瞧瞧你的本事。”
秦瓦匠心中一动,知道前几天自己得罪了那个来讨烟抽的人,这是来找场子了。当下叹了口气,说:“你师弟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这里高烧三炷香,顶头过七步,向高人大师叩头请罪。”
说着,秦瓦匠折下三根遮盖瓦窑的麦秸,双手高举过头,跪在地上,一步一叩,用膝头连行七步。
按说,秦瓦匠这种做法,已经是道中人最高的自罚了。所谓“高烧三炷香”,在秦瓦匠师门来说,无异于取了供奉自家祖师面前的香火,去敬奉给别人,这本是师门无可容忍的事,人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把自家佛前的香火转供别人,这等同叛变,是背叛师门的重罪。
“顶头过七步”说的是“三刀六洞一颗头”,背叛师门,原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重罪,犯了这样重罪的人,不单单会被逐出门墙,一但被师门的人逮住,那是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三刀须得见着六个洞的酷刑。到最后一步,连脑袋都得割下来赔罪。
这样的惩罚,在秦瓦匠看来,足以抵前几天失手误伤中年人师弟的过错了。
“哼哼……”那中年冷笑几声,说,“据我所知,你的师门早就消失了。你既无师门,也就没人来治你欺师灭祖的大罪了。你拿这事来糊弄我,哼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秦瓦匠见自己宁愿背欺师灭祖的罪,身陷三刀六洞一颗头的劫,都不足以让这人消气,愣了一下,半晌才问道:“兄台,你到底要怎么样?”
那中年男子也不含糊,一指在一边玩耍的秦羽,说:“我要他跟我走,应了,我拍屁股走人;不应,我们就见个真章。”
秦瓦匠实在忍无可忍,眼看窑里的瓦片即将成形上釉,实在耽误不得,当下从泥坯上扯下一团胶泥,在指头间捻了捻,吐了口气,把胶泥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中年人笑了一声,俯身在地上捉起一只蚂蚁,右手中指弯曲,顶在拇指上,合成一环,食指、无名指、小指微伸,状如佛家拈花指,嘴里念念有词,喝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将那只蚂蚁弹进瓦窑。
秦瓦匠大喝:“无耻鼠辈,找打!”秦瓦匠拿起瓦窑棚上一件蓑衣,往身上一搭,转身就要钻进烈火中去。
那中年男子突然脸色煞白,如见鬼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叫道:“不可……我认输。”
秦瓦匠忍着怒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扔下蓑衣,大踏步钻进烈火之中。
那中年男子呆呆地望着秦瓦匠消失的背影,好久才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中年男子双手合十,两根食指微曲相抵,一根拇指指天,一根拇指指地,双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弯曲成拳,念出咒语,低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杀!”
瓦窑里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叫声响起,原本被秦瓦匠扔在地上的蓑衣突然着了火。
那中年男子吃了一惊,合身扑到那件蓑衣上,以自己的肉身压制蓑衣上的火。中年男子的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可那中年男子不躲不避,舍了老命也要把那蓑衣上的火扑灭。
这时,先前进了瓦窑的秦瓦匠,左手捉了一只半寸来长的火红蚂蚁钻了出来。此时秦瓦匠身上的衣衫被烧得破烂不堪,好多地方冒着青烟,脸上也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只剩两个白眼仁是白色的,此时正愤怒地盯着在蓑衣上打滚的中年人。
秦瓦匠出来,蓑衣上的火渐渐熄灭,中年人也不再滚了。蓑衣被烧了大半,眼看是毁了,那中年人身上虽衣衫完好,但是他站起来后,稍微一动,身上的水泡就破了,不一会儿,血水就浸透了中年人的衣服。
中年人用怨毒的眼神盯着秦瓦匠,和秦瓦匠手里那只火红的半寸来长的蚂蚁。
秦瓦匠也看着那中年人,过了许久,秦瓦匠突然扬手,要将手里的红蚂蚁扔掉,但是那只红蚂蚁一扭头,咬住秦瓦匠的左手拇指。
中年人再结手印,左手手心向上,屈指拈花,右手拇指、无名指、小指卷曲成环,食指、中指并指成剑,直指自己的眉心,嘴里疾声念咒,大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闭!”
秦瓦匠猛甩蚂蚁,却怎么也甩不掉,忍痛用右手掐住蚂蚁的头部,冷然说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肯善罢甘休?”
中年男子占了上风,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前些天欺我师弟,今天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却用泥丸伤我,又用五内业火烧我,逼我入死地。如此狠毒,我怎会轻饶你!”
“你我素不相识,伤你师弟之事,我也已经诚心请罪了,你还要逼我?就算我用五内业火烧你,也是你想把我烧死在窑里在先。我劝你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就此各自罢手,恩怨过节都一笔带过,怎么样?”秦瓦匠忍痛说道。
中年男子占了上风,哪里肯依,冷笑着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想要就此罢手,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瓦匠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但是还是强忍着,问道:“除了我的亲人子女,其他的,你要什么?皆可拿去。”
“软骨头!”中年男子啐了一口,说,“你要是硬气,跟我死扛到底,说不定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就此放了你。可惜,你的骨头偏偏软了些,这就出口告饶。”中年男子明摆着不肯放过秦瓦匠。
秦瓦匠疼得膝头一软,跪在地上,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说:“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说是为你师弟报仇,为你自己雪恨,那都是假的,你是想报复那次我没帮你,是不是?可惜,先前我没认出你来。”
中年男子一笑,说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来报复你的,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秦瓦匠叹了口气,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生死各安天命吧。”说着,抬起左手,一口咬向那只蚂蚁。
中年男子先前还颇为得意,此时见秦瓦匠张口咬那蚂蚁,大惊失色,指着秦瓦匠,声音嘶哑:“你……你敢用……”
话没说完,中年男子的喉头咕咕作响,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不到片刻,脸色死灰,定定地望着秦瓦匠,然后转身欲走。此时,中年人脚下像是拖了千斤重物一般,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直到中年人走得无影无踪,秦瓦匠才缓缓站起来,将手里的半截蚂蚁丢进瓦窑里。半截蚂蚁一入瓦窑,竟然像一桶汽油泼到烈火上,霎时窑内烈焰冲天。
说到这里,秦所长叹了一口气。
秋可仪被秦所长讲的这个诡异的故事惊得呆了半晌,吐了口气,说:“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朱笑东没说话,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了。
秦所长看了二人一眼,接着说起来。
那天之后,秦瓦匠大病了一场,倒在床上睡了好几天。所幸秦瓦匠的媳妇儿是个贤惠的女人,把秦瓦匠照顾得很好。秦瓦匠本来身体就不错,加上照顾得当,第四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秦瓦匠下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瓦窑看了看,瓦窑里的火已经灭了,温度也降了下来,差不多可以出窑了。秦瓦匠拿起几片烧好的瓦片来看。
以往每到此时,都是秦瓦匠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方圆十里八乡,要修房子就得买瓦,哪口窑熄火出窑,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地来抢购。
今天,秦瓦匠这口窑边,前来买瓦的人很多,但是却没多少人出钱,因为一向手艺精湛的秦瓦匠烧出了一窑怪瓦。
每一片瓦都奇形怪状的,而且瓦的中心有一个指头大小的红点,很怪异。人们把这种瓦叫“背心红”,是说以前枪决犯人时,对犯人的背心开枪,所以叫“背心红”。
这口窑出了这样的怪事,必定不吉,大家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