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启锁
齐君元设计的刺符皇后刺局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因为这个局要想实施下来,必须是分两路进行。而齐君元心中早已想好,他将和唐三娘一路先行直奔大周皇都东京城,让唐三娘揭了扫除后宫邪秽的皇榜混入宫里去。而将符皇后逼回东京皇宫的事情则由庖天下、郁风行和哑巴来做。这样唐三娘是先入宫而非直接接近符皇后,而且宫中真正的高手都随行保护符皇后去了,所以被怀疑、识破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而符皇后被逼回宫时,宫中又正好邪秽已除,这在时间节点和事态发展上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再有,齐君元自己也算是终于摆脱了庖天下和郁风行,没了这两个人在旁边,自己会感觉心安许多,而且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能不受制约。
和之前同样的,齐君元的刺局唐三娘这个刺头说了行并不算数,还是要哑巴用黄快嘴发询行帖问过离恨谷中主事之人才可付诸实施。好在这一次仍然只用了一天便得到了回复,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一份露芒笺是何时由何人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房间桌上的。
这份露芒笺说是许可了齐君元的想法,还不如说是重新分配了刺符后的刺活儿。唐三娘这个刺头由齐君元陪同急速赶往东京,到那里之后,会有洗影儿的蜂儿主动出现协助,尽快让唐三娘以最为安全合适的身份进入大周皇宫。而庖天下、郁风行和哑巴则赶往符皇后现在所居的大周禁军营盘,在十五天之后开始采用一切手段让周世宗和符皇后觉得此处极不安全,迫使符皇后离开此处返回东京。而对庖天下他们的指示,其实也是给了唐三娘他们一个时间限制。必须尽量赶在十五天内到达东京并混入宫中,如果时间拖得太长等符皇后回宫后,再想进入难度和危险就大多了。
看过这份露芒笺之后谁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唐三娘和齐君元收拾一下在半个时辰之后就上路了,似乎对庖天下、郁风行都有一种迫不及待要远离的**。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着南唐与大周的边界很近,躲过双方军队的巡查进入到另一边对离恨谷的谷生谷客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所以当晚他们两个就已经深入大周境内几十里远。
进入大周境内后他们两人并没有采取什么潜行方式,只管找寻各种能代步的方式往东京急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景,这样两个平常乡人装束的男女在路上着急忙慌地赶路是很正常的现象,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于是一路的日夜兼程,他们只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就进了东京城。
虽然符皇后回宫的日子不一定,但对于唐三娘来说,最佳的时间节点是赶在庖天下他们动手之前。否则那边开始逼驾还宫,这边正好混入宫中,还是会让有些人产生联想的。
刚进东京城南城门,齐君元便和唐三娘在路边一个小面棚子里要了两碗面坐下,然后随手用桌上茶杯筷子搭了个“探海寻”。东京城人生地不熟,而且这里又是皇朝国都所在,衙门衙役、九城城防、侍卫府等组织的或明或暗的巡查到处都有。所以齐君元决定还是先不要乱闯乱撞,联系上谷里安排接应的洗影儿再说。
面吃完了,又等了两盏茶的工夫,始终没有一个人过来与齐君元他们搭腔或有所示意。齐君元看着城门那里进进出出的人流,不由皱紧了眉头。南城门应该是自己最有可能进入的方向,而且城门口人多嘈杂,也是最合适暗中联络的地方,为何那应该主动找来的洗影儿却没有出现呢?齐君元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他果断决定离开。最合理的位置不曾有合理的事情进行,那就说明存在着某些不合理。
正当齐君元和唐三娘起身离开面棚子时,一个人从齐君元身边轻轻碰过。这一碰非常轻巧,轻巧得就像没有碰到一样。但是,这轻巧地一碰却似乎是瞬间带走了些什么,让齐君元蓦然间心中空落落的。
“快,跟上那个泼皮,他顺了我的瓤儿(拿了东西的意思)。”齐君元悄声对唐三娘说一句。
唐三娘并没有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更不知道齐君元被别人拿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值不值得去追。但是她见齐君元已经迈急步往前追去,她也只能立刻横向拉开几步距离,沿着临街店铺屋檐下的滴水砖快步跟上。这样一来两人之间不仅拉开距离呈前后斜角状相互呼应,而且还可以在需要时对前面那个人采取包抄之势。
前面那个泼皮破落户模样的人似乎意识到齐君元他们跟了上来,于是加快了脚步,而且很快离开大街转入人迹越来越少的小巷。那些小巷纵横交错,就像迷宫,也只有人群聚集的大都城里才会出现这样复杂的聚居环境。齐君元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刚才那人碰过自己时运用了一招手法,他觉得这手法自己非常熟悉,和自己所属离恨谷妙成阁中技法似同源而出。所以即便周围环境变得复杂危险,他依旧很坚定地跟在后面。
但是此刻唐三娘却紧张了起来,因为进入小巷之后她和齐君元再呈不了斜角呼应状态,只能是一前一后拉开七八步的距离。而就在又转入一条弯曲的小巷之后,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有一丝酒香又有一丝花香。那味道一直跟在背后,不远也不近。
唐三娘一直没有回头,如果坠上的是可怕的对手,回头是没有用的,回头的时间已经足够对手杀死自己。她只是将脚步稍稍放慢了一些,和齐君元的距离再拉开了一些。同时手指轻捻,暗暗将藏在指缝间的毒料热化。只有在不回头的状态下出手,那才有可能击退后面坠上的对手。即便自己不能一举击退对手,那么将自己与齐君元的距离拉开,这样至少可以让齐君元多出反应的余度,也是为了让他在自己出手无效之后可以及时回身救助自己。
但让唐三娘没有想到的是,齐君元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她此时还没来得及拉开自己觉得合适的距离,但为了保证现有的距离,她只能也赶紧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味道没有停止仍在继续地靠近,所以唐三娘只能出手,头也不回地出手。
齐君元突然站住是因为失去了前面的目标。很奇怪,只是转过一小段突出的弧形墙,前面的人就不见了。
这人会去哪里了?这个巷子应该是几户人家的后院墙相夹而成,左右各有几扇杂木门。但这些门要么是从里面关得紧紧的,要么是在外面挂着大小不一的铜锁。刚才齐君元紧跟在后面,前面的人从他眼里消失只是瞬间。即便那人有钥匙开锁或有器械挑开关紧的门户,那也是来不及的。更何况进到门里又如何能将锁从外面锁上,所以那些挂着锁的门可以不作考虑。最大的可能是其中有扇门原来是打开的,前面那人转过之后进了门再从里面将其关上了。
齐君元左右扫看几眼后最终坚定地站在了一扇门前,但这门却不是从里面关死的,而是有一把大铜锁锁住了门扇左右各一只搭环。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齐君元朝那门躬身轻声说道,就像在召唤自家一个调皮捉迷藏的孩子。
而早在齐君元停住脚步的那一刻,唐三娘已经出手了。她真的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只轻捻之后却变得异常红艳的手掌挥向身后。手臂很短,出掌很轻,所以这手掌打不到什么人,而且肉乎乎、粉嫩嫩的一只手也打不动什么人。但是这手掌是有味道的,比后面跟上来的味道更加浓郁更加好闻。
随着“噗——”的一声,身后的味道也瞬间变得浓郁,真的有酒香,还有桂花香。不仅变得浓郁,而且还在瞬间遮盖了唐三娘手掌挥出的味道。
唐三娘除了闻到了味道,还感觉自己朝后挥出的手掌温温的、湿湿的,但是没有疼痛感。她知道刚刚有东西喷上了她的手掌,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对自己又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齐君元依旧站在那扇门前,依旧躬身缩头在低低地说话:“直匙拔榫锁,看着虽大,其实结构简单,只一个凹损锁定。懂得其构造的高手只需空手在锁身前端一分半的位置用力敲击一下,同时配合好拉动锁杠,就能将锁打开。进去后,将锁身竖挂住一侧门的拉环,另一侧门的拉环扭转成横放,将门合上时,另一侧门的拉环也正好会在锁杠里。而另一门的拉环碰撞被竖挂住的拉环,可使锁身下落,依靠其重量自行锁上,并且刚好会是顺着双门环挂落的位置。唯一的一点异常就是扭转横放的门环会有些上翘不是顺挂,而我也正是由这一点辨别出你是躲在这里面。”
门里面没有声音,似乎真的没有人,又似乎在等待齐君元继续说下去,说到他满意为止。
“但这有些上翘的状态其实是有大用处的,此时进到门里的人要是还想出来,只需将门拉开一些,就可利用这别扭的上翘将门环和锁杠别住劲不动。而锁身前端一分半又正好对着拉开的门缝,只需用一根手指或手指粗的物件顺门缝往锁身上再敲击一下,这直匙拔榫锁便又打开了。”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凭妙成阁中技艺从门外或门内打开这锁我也行,但是只在视线中消失的一瞬间里就将这锁打开并重新锁上,却并非一般的妙成阁技艺能成的。不仅是加入了其他属技艺练成的独到手法,而且必须针对锁具专攻修习多少年才成。就如同我之前遇到的六指便是如此,他是以妙成阁技艺加力极堂巧力绝学才练成指间刀的。”齐君元确实觉得能在瞬间开锁进门、关门反锁的高手除了熟悉器具机巧外,还必须在力量的运用上有一定造诣。
门响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敲击那锁就自己打开了。
“我和六指恰恰相反,他是专修力极堂巧力技,兼学妙成阁技艺。而我是专修妙成阁机巧构造,再去兼学了力极堂的运力之法。你刚才所说从里开锁的方法没错,但啰嗦了。其实只需开门时将左右门扇错开一分二后同时推出,那门和门环就能直接撞开这种锁具。”
门里走出了刚才那个泼皮,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一件薄薄的单棉袄还敞着怀。里面光光的没有其他衬底衣,露出红彤彤的皮肉,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被冻的。他一张脸也是红彤彤的,胡须不长但很多,满脸颊都是毛,单看脸就像没进化好的一只毛猴。身材本就不高还有点佝偻,满头的乱发披挂下来几乎把眼眉都遮住看不见。
齐君元相信那个泼皮的话,因为只要对锁具结构熟悉并且用力巧妙,确实可以直接用门将其撞开。但这不是一般妙成阁的高手或力极堂的高手能做到的,这样的高手必须是具备娴熟巧力之功并且精研过各种锁具结构达到极致程度的才行。而面前这个泼皮就是这样的高手,不仅仅因为他刚才确实直接推门撞锁出来,还因为更早前在面棚子那里他轻撞一下齐君元,便很轻易地从齐君元怀里的一本书上撕下了一张纸。这也就是齐君元,一个正警惕着的高明刺客,换一个人根本无法觉察到。所以不管此人是不是一个优秀的离恨谷刺客,但可以肯定他是一个绝顶的偷盗高手。而他那乱发遮眼的装束也正说明了这一点,偷盗的人最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眼睛在看什么。
后边的唐三娘此刻已经收回了手掌,带回了一手的酒香和桂花香。她也是身体凝固了很久之后才收回手掌的,其实凝固的这一段时间是在等死,等着后面追加的杀招,等着手掌上异常情况的发生。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要没有那飘荡的酒香和桂花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手掌真的没事,只是被别人喷了一口酒,一口带有桂花香的酒。其实唐三娘如果不是捻热手掌中的毒料朝后出手攻击,这一口酒也是无需喷的。后面的人只是为了防止毒料伤到自己,急中生智用这一口酒将唐三娘手掌中捻热的毒料再次湿粘住。
“你对危险的感觉很灵敏,这可能是出于女人的细腻感应。另外你的嗅觉非常突出,我出酒店坠上你们时,将最后一口桂花稠酒含在嘴里没咽下,你竟然不用回头只从含在嘴里的酒味便发现到我的存在。”
“但是,我知道你会说但是,因为刚才实际情形我已经是在你手中死过一回了。”唐三娘直言直语,并不掩饰自己刚才的危险和窘迫。
“但是你不是一个用毒的高手,要不然刚才就是我在你手里死过一回了。所以我现在很担心这个刺活儿你到底能不能做成。”
唐三娘缓缓转身,她想看看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人一直只看到自己背影,而且也只化解了自己挥出的一掌,连交手接招都算不上。但他却能清楚地辨出自己技艺的高低强弱之处。
身后说话的是一个身材英挺的男子,三十几岁的样子。很是清秀俊朗,颌下有一缕飘柔的短髯。而最为特别是他一身的装束,护肩护腰虎趴靴,外氅之中衬皮甲,那是一身禁军内卫的打扮。
“该试的都试了。路旁草木落闲语,不要在此处啰嗦了,有话到地方再说,先跟我走。”前面那个泼皮模样的人说完便再次往前快步走去。齐君元和唐三娘快步跟上。
桃木人
四个人一言不发只管迈步走路,很快就从纵横交错的小巷中钻出。出了巷子没走多远就是一个不算小的河塘,河塘的对面紧邻着一座不算小的宅子。这座宅子和平常的大宅子有些不一样,它不是整体一座前厅后园左右院的宅子,而应该是许多独立的小院落组合而成。但是从格局、材料、位置、门户进出等方面看,这些小院落又是统一的,全附属于中间一个大院落。
“这里是赵虞候府,是特意建造这种样式的院落。因为他的江湖朋友多,许多外官边将也都和他交好,所以家里总有人来来往往。那赵虞候便让来访的朋友兄弟住在这些单独的院落里,这样他们自己随意轻松,也不会叨扰到家里内眷。另外有些家在外地的将官,特别是禁军的一些头领,赵虞候也会让他们住在这里。这一来可以更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则有突发事情时招呼起来也方便。”走在最后的禁军内卫主动向齐君元和唐三娘说明。
“哪个赵虞候?”唐三娘回头问道。
“禁军总统领、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因为之前他是虞候出身,东京城里的人都习惯叫他赵虞候,管这大院落叫赵虞候府。”禁军内卫解释道。
“我们临时的落脚点就在其中一个小院落里?”齐君元也问一句,但其实他心中基本能肯定会是这样的。
“是的,东京城中不管哪一级衙门、守军都知道赵虞候府这里是不用巡查的,因为住在这里的本就是维护朝廷的重要人物,他们都是本领高强的武将、教头,还有江湖高手。再有这些院落住的人都与赵府关系极好,但他们之间却不见得有太多交往。加上住的人又是有一定官职的,地位相差很大,从江湖人到朝廷重职都有,所以一般没有什么事情他们是不相互打扰的,这也就是为何要建许多独立小院的原因。”那泼皮模样的人接着解释道。
“所以我们要是在其中一个独立小院落脚,那也不会遭遇到巡查和打扰的。”齐君元主动替那泼皮下了个结论。
“没错。”
“但是独立的小院中如果有人住的话,那么我们是无法借用的。如果是没人住的话,那随时可能会有人住进来。所以最合适我们的应该是一个本来固定有人住,但现在那人没住在里面,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小院落。”
“是的。”
“不过也可以是一个虽然有人住,但那人也是离恨谷中洗影儿,或是长时间伏波于此的蜂儿。”齐君元回头看一眼禁军内卫,“他官服级别只是一般侍卫,不够资格住进这样的院子。如果像我所料算的那样,谷里在此处应该安插了一个更高职位的蜂儿。”
“你问得太多了,有些事情不该你问的。”禁军内卫装束的人回了齐君元一句,语气比身边冬寒的河塘水还要冷。
“我没问,只是自说自话而已。”齐君元笑了,他不是要结果,他只是要看反应,刚才那禁军内卫的反应已经让他获取到某些信息。
四个人说话间已经绕过河塘,到了赵府的后面。那赵府正院落的后院墙有一段是没有的,这样正好将河塘包进去一块,成了府中后花园的一景。
“等等,这片水面有些奇怪,周围像是有异常毒物。”唐三娘突然停步说道。
“不会吧,这水是金水河流过来的,此处是它一条分支的终端。那金水河从东京城中过,百姓多用此河水洗用,从未曾听说有毒物伤人啊。”泼皮模样的人感到很是诧异。
“不,真的是有,而且可能是人为饲养。不信你看那湾口处,水里还拦着钢网呢。”唐三娘很坚持自己的发现。
后面的禁军内卫说话了:“我前些时候听说赵虞候从南唐江中洲带回一种剧毒的鱼,叫什么虎齿毒刺昂,会不会就养在这里?”
“虎齿毒刺昂?听说过,那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嗜血食肉毒鱼,可养那东西又能有啥用处?”唐三娘真的无法理解一个朝廷重臣养毒鱼会是为了什么。因为她虽然是一个杀人的刺客,但盘算琢磨的只是杀死很少数量的目标。而赵匡胤却不一样,他的杀伐目标是战场上成千上万的兵将,所以他觉得如果是在一个临近水面的合适区域与敌对仗的话,将虎齿毒刺昂和黑婆鸦放出,不管从明还是从暗,都是可以将敌方人马大批毒杀的。
齐君元在旁轻声说道:“我也听说过这种毒鱼,它好像与一种叫黑婆鸦的鸟是天敌,但又相互依存。有鱼便有鸟,有鸟便有鱼……”
“什么鸟呀鱼呀的,和我们有啥关系?赶紧地,趁着没人进东巷,二道左边第一个院子。”泼皮模样的人没等齐君元话说完就将他打断了。
唐三娘和禁军侍卫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紧跟那泼皮的脚步溜进那片院落群。而齐君元却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跟了上去。
等进了那个小院后,两个人首先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在下侯无卯,隐号‘即开’,离恨谷谷生,位列工器属。”
“我叫王彦升,隐号‘剑尔’,是功劲属的谷生。”
唐三娘旁边捂嘴一笑:“一个猴无毛,偏偏脸上都是毛。一个奸儿,看样子倒真有几分奸。”
齐君元的表情却很严肃,只从两人报出身份的态度,他便发现两人的一些特点了。那侯无卯虽然一副浪荡的泼皮模样,其实说话做事却十分严谨规矩,这其实与他工器属出身是有很大关系的。而隐号叫“即开”,肯定是说他盗窃开锁的技艺出神入化,入手即开。那王彦升虽然一副工整的侍卫装束,说话做事却是有些轻佻随便,这应该是在官府军营那种环境中为掩饰身份而养成的习惯。他的隐号“剑尔”,应该是说他剑术有独到之处,以剑取尔等性命手到擒来。
报完身份后,侯无卯便立刻向齐君元和唐三娘说清了一些情况。由此可见他虽心细手巧、严谨规矩,但性格方面却有些焦急直率。这其实也是局限他技艺发展的一个原因,注定他的绝技只能专攻某一项,比如偷盗。另外一方面从侯无卯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们对此趟刺活儿很是重视,而且时间上也真的很紧张。
侯无卯递给齐君元一角纸,那是他在面棚子门口从齐君元怀里那本书上撕下的。因为那书是庖天下他们做兜子暗中放在大车上的,那夜野树台翻车后从包袱中掉出一本来,齐君元在黑暗中摸到后藏在身上。而后来由于庖天下、郁风行一直在身边,他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看一下。终于摆脱了庖天下、郁风行之后,又和唐三娘一路昼夜兼程,也没意识到要看一下那本书。今天侯无卯用神偷手法从他怀里的书上撕下一角纸来,他才终于想到了这本书。
“我们两个这几天都在南城门口候着你们,但是为了确定你们做的暗号不是巧合,我们没有认错人,这才施用些手法试探一下。”侯无卯解释道。
“城门口勉强能解释是为了认对人,但巷子里开门闭锁就不是为了认人吧?”齐君元虽然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本书,那是一本蜀国毋昭裔私资刻印的《花间集》。这是一套词集,一套有好多本,齐君元拿的这本是第一卷。
“是的,”侯无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还想掂量一下你们的能耐有几成,因为这个活儿毕竟不是个小活儿。”
“不仅仅不是小活儿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你们想知道成功的几率。如果觉得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那你们是不会告知真实身份的,也不会把我们安置妥当的。说不定我要认错门的话,你早就拍拍屁股离开了。与其我们失手暴露了你们,还不如你们自己想其他办法做出那活儿,我说的对吧?”齐君元说话时依旧是把眼睛盯在那本《花间集》上。
“不完全对,即便现在,你们的几成本事也未能让我们满意。”王彦升说话了。
“虽然没有满意,但是你们却看到了成功的希望。”齐君元终于抬起了头,眼睛从王彦升和侯无卯脸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那本书上,“所以还是先说说如何能让三娘进宫吧,那宫中闹鬼是怎么个设置,如何不着痕迹地破解。”
“大周后宫闹鬼魅之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进献的农夫纺妇那两个桃木人上做了手脚。其中一个设置是我和诡惊亭的高手一起做的,是在木人的胸腹内,叫‘齿磨弦’。这是从锁具上悟出的招法,用带浮泡的单向齿环和钢弦做成。现在这种天气,白天天热时,木人内部热气带动浮泡将齿环顺向翻上,不触钢弦。夜间温度冷却下来后,齿环再落下,单向齿环的反齿带动钢弦发出怪异声响。天太冷时,反无法启动,单向齿环会咬死钢弦。这套机栝虽是锁具悟出,但那钢弦倒是完全出自诡惊亭,是叫什么‘鬼音夺’。”
“‘鬼音夺’我倒是知道,这声响是醒时夺魂,梦中夺魄。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暗音,对体质柔软、神经衰弱敏感者尤为有效。”齐君元插了一句。
“对对对,那弦子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微弱,但这种微弱声响在木人胸腹腔、房屋等多重共鸣作用下,是可以对体弱神衰、易惊易恐的人产生极大刺激的。而且这样的共鸣之音是很难找到发出源头的,即便听辨寻音高手都很难找到。不过要想破解这个设置,只需在巳时至辰时这段时间内用一根针插入木人右乳处的一个细眼,便可以戳破浮泡再不会发声。”
“一根针解决,这倒是简便容易的,可做到不着痕迹。另一个呢?”唐三娘也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