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周世宗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抖颤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这个宝藏不但可以让某些国家迅速富强起来,而且还可能让国家和国家之间结成最为牢固的联盟。
宝藏在蜀国境内,不管谁获得宝藏皮卷都必须和它联盟。而蜀国被自己“游龙吞珠”夺了四州,一旦它迅速富强之后,很大可能会对大周开战,夺回四州,甚至一路东进、直取东京。而与蜀国联盟的国家为了能顺利获取到与蜀国共同开发的宝藏,在蜀国用兵之后肯定会全力配合,共同对付大周。这除了他们牢固的盟约之外,还因为盟国害怕蜀国一旦不敌大周,会被周军一路杀进,最终把宝藏也占了。所以盟国会拼尽全力不让蜀国战败,更不会让大周占了蜀国。而现在看来,这个盟国应该就是南唐。从各国现有实力来看,这是两个最具有与大周抗衡实力的国家。而且从地理位置上看,两国呈犄角状,可以从两面合对大周。
想到这里,周世宗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那就是赶在蜀国和南唐的交易实施之前,至少要将南唐的淮南一带拿下来。
淮南乃鱼米之乡,南唐全国一半多的稻米产于这里,南唐食用的食盐全部出自这里。只要将此处拿下,不仅可以完全化解大周粮盐紧张的窘迫现状,而且还可以要挟住南唐的粮盐供应。这样的话南唐有可能会用宝藏皮卷和自己交换,让自己归还淮南。即便不以皮卷交易,他们和蜀国合作后启出的财富还是会从采购粮盐的交易上慢慢易手给大周。另外从军事上考虑,拿下淮南后便有长江为屏障,可阻止和延缓南唐这只犄角的异动。
所以周世宗忘记了符皇后的劝阻,当机立断,连发数道谕旨。除了李谷的淮南道前军行营继续推进兵指寿州外,又命赵匡胤为二路行营主帅,带领禁军精锐轻甲马队直扑涡口。其意图是要直接越过淮河,迂回至南唐淮河水军大营南侧,然后从两岸合击南唐淮河水军。第三路主帅由李重进担任,带精兵杀向光州。这是要分散淮河水军沿河的攻防力量,这样才能找到他们的薄弱处作为突破口。
布置完这一切后,周世宗并没有放松,而是蹙紧眉头看着地图。过了很久之后他猛然一拍桌案,再传一道谕旨,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德率部攻楚州,然后截断海州与淮南的联系。同时沿着海岸往南推进,务必先拿下盐城县,再拿下静海制置院。这一路推进距离是最长的,可以说是孤军深入。但沿途没有大州大城,不会遭遇太大的兵力抵抗。
盐城县是重要的盐产地,南唐所有食盐几乎都是由此产出。将其拿下肯定会引起南唐恐慌,斗志上先就弱了。而静海制置院虽然只是个县制小城,没有重兵驻扎,但这个小城却正好在长江入海口,临江面海,更重要的是与东沙、西沙半江之隔。将那里拿下,可以让目前临时驻扎在东沙、西沙的吴越水军有安定的停靠处。这样就能为占领淮南后必然会出现的长江水军大战做好准备,另外后续以长江为屏障防止南唐反扑也需要有这样重要的水军驻靠点。
深秋早过,冬天已临,齐君元掐指一算,自己和庖天下、郁风行来到淮南已经一月有余。原来在夜间行走时还能遇到不少逃避战火远离家乡的百姓,而现在能遇到的只有一轮冷月、一路冷风和遍地冷霜。
也正是因为路上遇不到人了,所以原来夜间的驾车缓行重新变成了一夜狂奔。开始他们是一路直奔最危险的战争前沿,现在已经到了差不多最前沿的地方,所以他们的行进方向变成在东西线上各处的反复辗转。这种辗转速度是极快的,这更加体现出纸马灵驭夜间奔驰的能力来。这种辗转速度也是必需的,因为已经非常接近千军万马搏杀的战场,很有可能会被对战双方误会成对方奸细。虽然郁风行驾驭的车子没什么人能追上,但如果被别人大批马队合围的话,车子再快都是没法逃过去的。所以如此不断辗转而行,方向不定,是防止被大批马队合围的一个实用方法。
纸马化天骥虽然神奇,辕马拉着大车每夜都能纵横几百里。但这个可以逼出拉车牲口身体潜能的绝技还是有所缺陷的,就是不能持续。一夜跑下来就必须更换拉车的牲口,发挥过潜能的牲口必须休息十数日才能恢复,否则再跑立刻过劳而死。
不过郁风行每天总能找到新的牲口,即便是最为兵荒马乱的地带,他都能搞到极好的健壮骡马。而且从骡马身上的记号看,很多都是周军军营或南唐军营中所有。这是因为郁风行除了纸马灵驭的绝技外,他还熟悉各种牲畜的习性特点,并且学会了一种独特技法“唤牲哨”。这哨子可以用材料制作也可以直接用嘬嘴唇吹,吹出的哨声正常人根本是听不见的。这就类似于犬笛发出的高赫兹超声波,只有一些敏感的动物才能听见。所以连牲口在哪里都不需要看到,只需发出无声哨音,附近听到的牲口就会挣脱而来。
刚开始齐君元并没有觉得什么,像这样来回奔波追寻某个刺标的事情他以前也有过。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齐君元觉察出了一些不妥。因为他发现郁风行的驭马狂奔似乎是故意的,原来还忌讳在逃难百姓中成为被注意的焦点,而现在到了两国兵马对峙的地带,他反倒像是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一路之上,庖天下的确寻到不少特别的标志,那是离恨谷中谷生谷客独有的暗号。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收到有价值的信息,最终是什么刺活儿庖天下他们也始终未对齐君元说,就好像这一个刺活儿根本不用他直接参与一样。
白天休息时,齐君元在一些还有人的村镇中听到各种关于他们夜行的传闻。很多人都传说他们是阎王派遣出来的夜神,驾阴风车夜巡人间,这是淮南地带将有无数人死去的征兆。这种百姓间流传的传闻一下提醒了齐君元,如果他们三人是怀有重大刺活儿要做的话,为何不隐秘行事?为价一定要搞得连平常百姓都无人不知?再有,如此做法既然连百姓都注意到了,那么大周和南唐的秘行组织更会有所警觉。
一场战争,动用的是从明到暗的所有力量,包括秘行组织之间的。因为消息探听、暗杀和反暗杀、潜伏内应,都是需要秘行组织先行动作的。而战略之地出现这样的怪事,不管哪一方都会防备会不会对己国不利。所以两国的秘行组织现在肯定已经展开调查,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开始设兜搜捕。只是他们的行动尚未与纸马灵驭的速度应和上,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遭遇和齐君元他们入兜的情况。但是只要两国坚持在关键路径和关卡设兜拦截,纸马灵驭早晚是会跟他们碰上的,所以现在其实已经可以考虑隐形而行了。
齐君元将自己的想法对庖天下说了。他觉得不管自己知不知道刺活儿是什么,最终是否能参与其中,但即便是一路同行的一员,这样的提醒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不知为什么,杀尽天下难杀刺标的庖天下却表现出难以想象的低级和固执。他坚持说淮南一带已经人烟稀少,虽然有人看到他们夜间如风而行,但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就算信的话也不会将他们往刺客上想。隐形之行不如无束而行,那反而显得自己正常。
齐君元连连驳斥,无束而行关键是要无异而行,是以最正常的状态。而像他们这样急速夜奔根本谈不上什么无异。可是劝说多回都无效果,齐君元便不再说什么了,只自己暗中做好一切防备。因为从庖天下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打着其他什么主意,只是这主意是绝不肯告诉齐君元的。
又是一个料峭冬夜,马车从旷野长路上奔过,留下一串孤寂的回响远远传去。而在这回响声中,齐君元背上不时有寒意掠过。他的心收得越来越紧,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他有种预感,危险在渐渐逼近。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齐君元幽幽地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他,庖天下和郁风行就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也没见有洗影儿和其他谷生谷客发信儿指点刺标所在,我们这样奔来奔去,是寻他们还是寻刺标?”齐君元又问。
还是没有回答,庖天下和郁风行似乎都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前方马上就到野树台,他们这段时间来回辗转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里。野树台算不上树林,整个是由几堆高大的树木组成。之所以叫野树台,是因为每一堆的树木都生长得非常密集,而且枝干生长无规律。到了春夏季节,枝叶展开之后,密匝匝地就像一座座砌起的绿顶楼台。正因为有这一堆堆的树,所以在这不算树林的树林中有扭曲盘缠的路径,而且这些路径最终会通向几条不同方向的道路。所以严格来说,野树台其实是一个不规则的分岔路口。
“慢一点,感觉今夜野树台的情形有些不一样。”齐君元的意念在构思,而构思出的结果让他感到不安和害怕。
“停下,赶紧停下!”齐君元不仅急切地阻止马车继续往前去,而且从后车座上站了起来。
但是马车没有停,庖天下和郁风行对他的阻止没有丝毫反应。齐君元瞟了一眼那两人,从庖天下的表情和郁风行逐渐蓄力的身形上可以看出,他们开始兴奋了。就像长久游荡在外的汉子,终于要回到心爱女人的怀抱一样。
齐君元将身形放矮,但没有再坐下,而是呈半蹲姿势。他知道,郁风行驾驭的辕车速度极快,如果有人设兜要对他们下手的话,最大的可能是先将车子毁了。否则一个预设好的兜子还未来得及完成全部动作,疾驰的辕车就已经冲了过去。
眨眼之间,齐君元真的只是眨了下眼睛,随后便发现辕车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车前架上的郁风行和另一侧坐架上的庖天下不见了,他们就像被疾驶的马车带起的风刮走了一样。
而那风不仅是刮走了人,还刮起了巨大的烟尘。当两个人不见之后,马车后面立刻尘土滚滚而起,将冬夜寒月的一轮冷光尽数遮掩,将马车连带尚在马车上的齐君元尽数裹挟。让无人控制的马车疾速冲入野树台那片高大的黑暗树影中,而那黑暗树影正是让齐君元感觉不安和害怕的地方。
齐君元的反应是快速的,他首先想到移动到前面,想办法将辕马勒住。但是疾驶之中这样的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很难完成。他也想过甩出犀筋索缠住辕马缰绳,但是尘土飞扬中他看不清缰绳在哪里。于是齐君元的第二反应是下车,但在如此疾速奔驰的车子上,贸然跳下车肯定会摔个骨断筋折。即便动作控制得再好,结果都不会好过从烟重津悬崖上跃下。
辕车已经快进入黑暗的树影了,齐君元猛然间一个回身,朝着身后抛出了钓鲲钩。于是在尘土飞扬中,多出了串串火星。火星不亮,却很坚强地试图挣脱尘土的裹挟,挣脱黑暗树影的笼罩。
马车是突然而止的,因为辕马是被二三十支尖锐的双头钢矛钉在地上。钢矛一头钉在一个浅坑里,浅坑前面有两个不高的土堆。辕马大步跃过两个矮矮的土堆后,便直接扑在了那个浅坑里。辕马不仅被双头钢矛一下钉住,而且在它自己全速奔驰的巨大惯性力量作用下,顿时间将身体撕扯得四分五裂。
辕马被钉住的刹那,后面辕车的轮子正好冲上两个矮矮的土堆。于是马车整个翻腾起来,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后砸落在地。车身平拍在地面,分散成许多碎块。有的碎块深深地嵌在了地面上,有的碎块则继续替代整个车板飞起翻滚,只不过翻滚的圈数更多也更加快速。
辕轴断了。一只辕轮四散开来,辐条、断框满天乱飞。另一只辕轮则高高弹起,快碰触到高大树冠时才落下,一路蹦跳着滚入前面的黑暗里。
整个过程很短暂,在两声巨响和一片乱响中就结束了。然后周围再次陷入寂静,静得让人有种揪心的难受。
摇枝对
扬起的尘土渐渐散去,寒月洒落的冷光渐渐清晰,黑暗的树影与月光的投影也愈加的分明。在暗黑树影与清冷月光的交界处,从渐渐散去的尘土中站起一个挺立的身形。
这是一个看似悠闲笃定的身形,但是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瞬间的身形又怎么可能悠闲笃定?所以在这身形的内部其实已经将精气神蓄势到了极点,同时,紧张和惊惧也到了极点。
那个身形是齐君元,他在马车翻出前的最后瞬间下了车。甩出的钓鲲钩在车后地面拖出连串火星,但同时也给了齐君元一个带缓冲的反向拖力,将他一点点拖滑下了辕车。
辕车车板是紧贴着齐君元后脑掀翻出去的,带起大股的凉风让齐君元从脚冷到头。冷风的好处是让人清醒,再加上齐君元本身就具备越是面对危险心跳越是缓慢的特质,所以让他能够在落地之后立刻以正确的反应应对后续状况。
人虽然下了车,但身体依旧存在着巨大的惯性。而且这个时候一路拖住地面的钓鲲钩钩身已经被沙石磨损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残留部分已经无法在地面上吃住力对抗惯性。所以齐君元的身体在车板翻出之后也跌了出去。好在齐君元心中清楚,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顺势滚动。如果想强行将身体停住的话,身体被磨去半边皮肉也说不定。另外他也知道自己应该侧身滚动,这样让车子翻起的设置说不定就能将滚动的身体挡住,不让自己继续撞入其他危险的爪子。
浅坑前的矮土堆挡住了齐君元,刚停下滚动的齐君元在飞扬的尘土中摸索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尘土还在飞扬,但只有站起来后才能更早地看到周围情况。这可能也是刺客和普通人、优秀刺客和普通刺客的区别,普通人、普通刺客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后,往往会在身体停止后趴伏不动或蜷缩在某个角落,但这其实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人家已经设好兜子来害你、杀你了,无论怎样躲,都会在别人预先设定好的攻击范围内。而主动站起来,可以趁尘土还未散尽前作为掩护观察状况。因为对手设想中也一般是要灰尘尽散才会采取行动的,这中间有个时间差。另外主动显现部分身体反而可以让设好兜子的对手心中疑惑,觉得入兜者有所倚仗才敢如此大胆,不敢轻易动手,这样一来就又可以争取到一点儿时间。
尘土由上而下渐渐消散,最先清晰的是头部。齐君元冷静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极速奔驰、拖滑下车、摔滚出去让他失去了距离感,所以他必须先确定一下自己现在具体的位置在哪里,离着他意境构思出的危险还有多远。如果仍是在月光中,他会选择快速后退,远离树影的黑暗。如果是已经在黑暗中了,又是在翻车的位置,他将选择不动。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已经进了兜子,对手除了弄翻车子的设置,肯定还有后续的杀招。
位置很巧,竟然正好是在月光与树影的分割线上,就像是阴阳的分界线。看来设兜者要么算计得极好,早就设定要将浅坑前的两个矮土堆作为开始,要么就是看到马车来了后才以极为快速的行动临时设置下浅坑和土堆。
齐君元心中希望是后一种,因为那样的话在两侧和近距离范围内就不会再有其他预设的爪子。齐君元心中也估计是后一种,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预测到他们今晚的马车行程,更无法将马车速度与月光树影的移动确定得那么准。而且自己之前所以能够觉出野树台今夜情形不对,就是觉出树影的黑暗中有异动。
就在齐君元还无法确定自己该动还是不该动的时候,别人已经动了。没有预设的兜爪,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后续杀着。而对手所采取的直接的攻击则是后续杀着中最好掌控的,也是最为简单易行的。
此处后续的攻击比齐君元预料的还要早许多,没有给他留下应该有的时间。这说明设兜的也是高手,他们清楚齐君元主动露面、抢先露头的意图。所以只是在齐君元环视一圈的过程中,两侧上方就已经有人影和寒光扑击而下,全部力道和刃风都直奔齐君元头顶而去。
面对后续突然的攻击,齐君元的躲闪显得很慌乱,就像一只受惊的田鼠。他虽然是极快地放低身体缩回尘土之中,但脚下没有离开被别人锁定的位置。只是再次蜷缩身体躺倒在矮土堆前,似乎忘记了尘土只能阻挡视线,却挡不住狂飙而至的锋刃。就算身体蜷缩得再低,攻击也是会一贯到底直击他的身体。
就在齐君元刚刚蜷缩躺倒的瞬间,几股鲜血泼得他满身满脸。两处同时扑下的攻击竟然被阻止了,但可以肯定不是被尘土阻止的。不仅被阻止了,而且被粉碎了。现在或许只有齐君元心里清楚,粉碎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他们自己。
虽然被泼了满身热烘烘的鲜血,但齐君元并没有一点感觉意外的表现。他的动作依旧快速流畅,只是有些难看。血刚沾身,他便连滚带爬地绕过矮土堆,爬进树影的黑暗之中。因为扬起的尘土会马上平息,不能再作为掩护。而既然已经判断出拦马车的兜子是临时的,周围没有其他兜爪,那么接下来依靠黑暗来掩藏自己、掩护自己与对手周旋则是最正确的思路,这时候如果退到清冷的月光中反会使自己成为明显的目标。
另外齐君元钻入黑暗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摸到自己的包袱。秘密点中取出用于逃亡的东西都在车上,而其中现在最有用的东西就是装了成套武器的那个包袱。刚刚齐君元以钓鲲钩划地拖自己下车,马车的极速让一对钓鲲钩在泥土沙石中磨损殆尽,所以他要摸到那包袱,那里面不仅有一对备用的钓鲲钩,还有其他所有齐君元可以得心应手用来杀死敌人的各种钩子。
齐君元很顺利地摸到了自己备用武器的包袱,但他也摸到了其他东西。车上除了齐君元的包袱,还有庖天下和郁风行的东西。刺客出来做活儿,不可能什么都不带。虽然会尽量缩减以防影响行动,但是必要的器具和装备是一样都不会少的。
可这一次齐君元摸到的东西有点特别,是一本书。书这东西一般不会在刺客必要装备的范围内,但一旦带入了,就肯定是有非常重要作用的。所以齐君元顺手把书放在了怀里。
其实齐君元不知道的是,只需再往前一掌远的距离,他便会摸到一堆书。书是一整套,叠放在一个包袱里。翻车之后一叠书摔成一堆书,但包袱裹扎得很是牢靠,所以只有最上面的一本从包袱的缝隙中飞了出来。齐君元捡到的就是那一本,这一本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再摸摸有没有其他书了。
除了书,齐君元还摸到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螺扣轮,这种轮子是可以绕上两道以上细绳的,通过这个螺扣轮,可以减缓和控制松脱速度。
齐君元摸到这个螺扣轮后马上前后左右都摸了一遍,他是要确定这个部件是来自哪里。工器属的高手要判断一个部件的位置是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这个部件本就在结构十分简单的大车底面上。这大车是郁风行找来的,刚出离恨谷时就已经找到。后来虽然每天都换拉车的牲口,但这车子却没有更换过。而这车子倒也给力,来回奔波了不知多少路了,竟然也没有坏过、修过。
现在想来,这辆车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车子。它除了牢固耐跑外,其中还藏有其他的设置。比如说让人在极速奔驰中悄无声息下车的装置。而这装置齐君元事先并不知道,庖天下、郁风行和他一路同行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和他提一句。
飞扬的尘土散尽了,刚刚被尘土掩盖的都显露出来。借助半明半暗处的微弱光线,齐君元看清了刚刚攻袭自己的是什么人。那是两个体型统一、魁梧健壮的汉子,所持武器是入骨活节铁鹰爪。这种铁鹰爪虽然爪尖锐利,闪动着锋利刃光,但实际的杀伤力却不大。它可以直接扣入**抓筋抓骨,让被抓的人因为疼痛而无法挣脱。但只要不是要害位置,一般不会伤及性命。另外铁鹰爪的柄尾有皮条带系在腕上,一抓则定,一定则绑。所以其作用主要是用于抓捕,是不惜将目标搞得伤残也要将其一抓难逃的锁扣器具。不过由此器具可见,对方设兜的目的并非是要齐君元他们的性命,而是希望拿住他们,然后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或解开自己的疑惑。
虽然突袭的人并没有想要齐君元的性命,但是齐君元却是要了他们的命。两个壮汉扑下来的力道都没能一贯到地,因为他们的身体被钢矛支架在离地还有两尺的高度。
双头钢矛原来很稳固地插在浅坑里面,刚刚就是它们让辕马在自己疾奔的力道下将自己扯碎,但辕马的冲击也让这些插得很稳固的钢矛松动了。所以齐君元轻易就拔起了好多支,然后重新将它们架在了矮土堆上。
齐君元架起的钢矛没有刻意插入地下保证稳固,只是快速随意地相互交叉支撑。但这交叉支撑的规律却是非常奇妙,这一手法叫“摇枝对”,和齐君元在东贤山庄泥坑下设置的“乱枝风”同一出处,都是从奇门遁甲第二十四局“乱枝撕风”中悟出。只是“乱枝风”是用短小器物设置,伤多杀少。而“摇枝对”是用长大器物设置,杀多伤少。
风动枝摇,动静不定,影物同一,虚实不辨,这是“乱枝撕风”的特点。而齐君元架起的钢矛也是如此,看似摇摇欲倒、七扭八斜的。但一旦那两个突袭的壮汉落下,钢矛不仅戳穿他们的身体,而且很稳固地将两具壮硕的尸体支架住。其实此手法另外还有更加玄妙之处,一个是即使当时没有飞扬尘土,可以清晰地看到,但设置者仍可以根据攻袭过来的方向改变设置结构,让攻袭者视觉产生误差,看不见或看错布局,依旧会被钢矛扎到。还有一个就是这个设置除了阻挡并反击攻袭外,它的下方空间还会是一个极为安全的躲避区。只要不顾形象或躺或趴地躲在下面,一般的刀剑攻击都无法穿过那乱枝般的遮挡。
但是齐君元在这里布设的“乱枝对”就像是一棵树而不是一片树林,所以在钉上两个人后便再难起到作用。而且已经尘土落尽,别人看清下面情况,再不会从高处扑落而下。所以此时的齐君元要想应付好下一轮的攻击,那么他就必须趁着身处的黑暗状态未被打破之前再施展手段做些其他的布设才行。
齐君元动手了,他来不及更换钓鲲钩,但他还有其他好多钩子可以用。
设兜者也动手了,尘土未落之时,他们不知道齐君元在哪里。现在尘土落尽仍不见齐君元,那么就能肯定齐君元是在黑暗里。飞扬的尘土无法打破,但黑暗却是可以轻易打破的。所以他们行动了,而首先是用光明打破了黑暗。
时间上又一次出乎齐君元的估算,对方只一个火苗抛出,便点亮了周围蜿蜒曲折的一圈火,照亮了野树台所有可通行的路径。没有任何试探和对话,周围的火苗才在挣扎,接踵而至的攻击便已经开始。
也正因为时间上估算错误,所以齐君元只来得及拉出一根带串钩的灰银绊弦,子牙钩也只放下了两枚,整体上连个自保的兜口都没做成。
对方第一轮攻击是有序的六人组。在触动子牙钩后,大力弹窜而起的子牙钩放倒了其中的五个。但仅剩的一人仍义无反顾地直扑齐君元。这人手中没有杀人的武器,连入骨活节铁鹰爪都没有。但他却显得非常勇猛,合身而进,其意图很明显,是要缠抱住齐君元。
齐君元被对手抱住了,但他却在被抱的同时将一对磨损得没有钩尖的钓鲲钩插入了那人的脖子。对手被杀死,并不意味着就能挣脱,因为死人大力抓抱后的肌体很难舒展开,要挣脱必须硬生生将其掰开。可是还没等齐君元将这一个死人的手指、手臂掰开,又有活人扑了过来。
继续扑过来的活人仍是六人组合,其中两个被灰银绊弦上的串钩缠住,然后齐君元又用镖顶锚钩射倒了两个合身扑向他的。而最后两个都搭上了他的身体,虽然齐君元在两个人身上都插入了崩花钩,而且也将那两人崩开了碗口大的血口,但那两人最后的力气都用在抓抱齐君元的动作上。前面一个死人齐君元还未来得及挣脱,现在又增加了两个死人的抓抱。
第三轮组合继续从火光背后闪出,而这个时候齐君元突然意识到,对付自己的这种人兜子是小雪山甑门的“跤盘磨”,和在吴王府外乐坊街上抓捕范啸天的是同一种方式。难道是吴王手下发现了自己行踪来为他们死去的主子报仇?还是当时抓捕范啸天的根本就不是吴王府的人?但不管是哪里的人,齐君元可以肯定这些都是来自军中,而且都是军中的佼佼者。
也就在错愕之间,第三轮组合距离齐君元只有两三步远了。齐君元没有范啸天那样连续的快射武器,再加上已经被三个死人缠住无法躲闪。所以虽然具有随意而杀的高超杀技,却终究未曾长出三头六臂。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被他用犀筋索紧紧勒住脖子,而那人即便是瞬间被勒断了脖子,也仍是死死抱住了齐君元。后面两个被齐君元甩出的双弧圆钩击中,但只是伤了那两个人,让他们暂时停止了扑击。再后面一个扑过来时,齐君元只来得及将斜插在地上的一根马车断木迎着他面门插入,让崩落的牙齿和碎裂的面骨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这个组合还有两个跤术高手,而齐君元再也来不及使出任何应对的招数和武器。于是他的双臂被对方扭扣住,运力之下,齐君元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被拆解开来。还没等齐君元喊出一声痛来,两个被双弧圆钩伤到暂停扑击的高手已经调整过来,双双扑压在了齐君元的身上。此时齐君元就如一根裹起黏胶糖的小棒,再也无法与四个活人、四个死人脱开关系。
当再无法出手之后,齐君元立刻停止了动作。他知道自己越是挣扎得厉害,带来的后果将会是更加大力的锁拿。不仅挣脱不出,就连其他的可能和机会也都失去。还不如将身体绷展在一个状态,给自己的肌体运动留下空间。这样在合适的时机反而说不定能找到挣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