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鼻子里喷溅出了几滴血珠。范啸天始终紧闭着嘴巴,他是怕自己发出疼痛的声音,也是怕鲜血一旦从口中喷出后再无法停止。但是鼻子里喷溅出的鲜血却是无法控制的,那是肌体的自然反应。
有一颗血珠喷在了布轴上,仅此一颗而已,也没有让布轴挂成的假墙有丝毫晃动。但是这一颗血珠却是会渗透过去,渲染开来,所以大天目的双眼一下子便在扫视中锁定住了这堵会流血的墙。
“找到了!在这里。”大天目指向那堵假墙,旁边立刻有人冲了过去,直扑假墙。但是他们都是久经江湖的高手,虽然是在紧迫的情况下,仍未失去该有的谨慎。扑过去的身形虽急虽猛,却是避开了那堵流血假墙的直对范围。
范啸天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了,他知道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于是决定采取主动攻击的方式。能冲出去最好,冲不出去也可以拖延些时间。他有种感觉,齐君元就在附近,他要找到他。
但是范啸天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他已经是个重伤之下将死之人,还有主动攻击的能力吗?
假墙的布轴是范啸天自己扑开的,他是想主动冲出来的。但是刚松开撑住墙体的手臂,他便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出去。扑倒的过程中,他没有忘记发出所剩不多的“夜寒蝉”。但由于枪棱直杆钢棍的射入位置牵住肩背,另外也因为他快速消耗的体力,他的一双手臂已经无法挥动自如了。所以只能勉强施展指腕,毫无目标地将“夜寒蝉”射出。
有的“夜寒蝉”射在两边墙上,溅起朵朵火星。有的“夜寒蝉”打在地上,直接陷入泥地之中。还有的“夜寒蝉”和范啸天自己一起,裹进了他面前的布轴假墙中了。没有一枚“夜寒蝉”是射向那些高手的,而那些高手也都停止了行动,看着这个趴在地上正快速失去挣扎气力的垂死之人。
“还等什么?快搜!”大天目发出一声喊,这时候她开始焦急了。
听到喝令后,那些人再不迟疑,一起上去将范啸天身上搜了个遍。装宝藏皮卷的布囊被搜了出来,扔给大天目。大天目只抽出一点儿来看一下便插回囊中。她的眼力不仅可以发现那些难以发现的东西,还具备鉴别物件年代、质地、出处的能力。所以只需看这么一眼,她便已经可以确定这东西是件年代久远、质地奇特的东西。也只有这样非同一般的东西才有可能与宝藏存在关系。
“得手!走!”大天目说完后在一群高手的护卫下率先快速撤离。而大悲咒此时从迎头阻挡变成扫尾断后,他缓缓退步,一直退到房影的黑暗中后,这才猛然转身疾走而去。
齐君元从花楼中冲出时街上其实很安静。吴王府的人在大悲咒的震慑下没敢往前,而夜宴队的高手虽然有所动作,那也是采取避开大悲咒锋芒迂回包抄的方式。街上刚才那个叫喊着指认范啸天的人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街道两边店铺中虽然有不少人,在看到街上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杀人事情后,全都缩在店里不敢出来,怕引火烧身。
齐君元就是抓准这个该动的人没动、在动的人还没动到位的时机冲出来的。今晚发生的实际情况和他预先设计的有所差异,所以他必须去看一眼范啸天,确定一下最终结果到底是什么。
范啸天趴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身体完全无力动作。唯一显示他生命还在进行着抗争的就是一口接一口重重的呼气,那呼气一次比一次更多地将地上的尘土喷扬起来。
齐君元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范啸天身边看了两眼。一眼是看那个凹进的墙缝,他是离恨谷妙成阁的高手,所以只需这一眼就能看出范啸天是中了别人什么样的设计。那应该是下挂触发的双架崩杠弹射槽,这套玩意儿虽然威力挺大,但是结构简单,可以就地取材用极为常见的材料制作。而用此装置射出的两根枪棱直杆钢棍,看杆身就知道也是临时取材制作,随便找两根钢棍校直后将一头打制成枪棱尖头。
齐君元第二眼看的是大悲咒离去的路径,他决定追过去,确定一下他们到底是不是郑王府的。如果不是,那么也就意味着刺局失败,他必须立刻采取补救措施。
“他、他很坏,他、他把我当作了弃肢,当心,防着他。”范啸天竟然说话了,刚想离开的齐君元猛然停住脚步。
“他是谁?”齐君元决定停步多看范啸天一眼。而这一眼告诉他,范啸天的目光是清澈的,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对谁说。
“你说的他是谁?”齐君元想问清这件事情,因为他觉得范啸天如果还认得出自己,那么肯定会怨恨和责怪自己牺牲了他和皮卷。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范啸天明明认出了自己,但他表示怨恨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是“他”还是“她”的人。
二次杀
齐君元此刻心中万分的惊讶。这一次真的轮到范啸天了?不是因为自己设的局,而是有人利用自己设的局让范啸天成为真正有用的弃肢。而自己之前推测了范啸天的真实身份恐怕是有很大差错的,否则他也不会着这样的道儿。
自从秦淮雅筑里知道范啸天惯常使用的武器是“夜寒蝉”后,齐君元就已经将所有背后操纵自己、牺牲自己的怀疑都转到范啸天身上。六指死时范啸天在一边架着他,完全有机会在暗地里使用“夜寒蝉”,从腋下射入心脏杀死六指,阻止他指认让他提前设兜行刺局的那个人。
但这一个怀疑仅仅是提示,齐君元接下来想到的更多。范啸天虽然老是表现出一副胆小没经验的样子,实际细想一下,从上德塬开始,到东贤山庄化形躲过大天目,潭州以己为兜见周迎逢,广信一个时辰设局刺杀吴同杰,然后还有和大家一起夜闯秦淮雅筑,每次都表现出极高的手段。再有,如果范啸天不是一个离恨谷中极为重要的人物,那么重要的宝藏皮卷又为何会让他携带?
可是范啸天现在趴在地上等死,更悲哀的是,他竟然是在自己设计好的藏身处被人预设的杀兜机栝暗算的。为什么会这样?他说他被人当作了弃肢,他又说让自己防着什么人,那也就证明范啸天的心中是非常清楚谁暗算了他,这应该是个和他很熟悉的人,而且是范啸天根本不曾提防的一个人。是哑巴?如果从六指死时的状态来确定,另外一个架着六指的人的确是哑巴。可哑巴是用什么暗巧的杀器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六指的呢?而且不管从身体条件还是刺杀技巧而言,哑巴都不大可能是背后操控的那个人。
范啸天依旧在抗争着,他想用最后的一点气息将想说的话说完。但是刚才那一句话已经将他出多进少的气息节奏打乱,想要重新调整过来需要很长时间。而这个时候,夜宴队的人其实已经虚围了一个圈子,将齐君元围在中间,离得最近的夜宴队高手已经可以将齐君元抬头纹看清。
说实话,这一回齐君元已经是犯了刺行大忌。本来此局没有他的事情,他就不该好奇出现。而现在不仅出现了,为了等范啸天一句未曾说完说清的话,他竟然将自己深陷在危险之中,并且还被官家做活儿的人看清容貌。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对面一家已经关了门的药铺里蹿出,两个大大的纵步直奔齐君元而来。齐君元期待的目光虽然在范啸天身上,但他却清楚地听到了直奔自己而来的脚步声,因为那人并没有做任何掩饰。钓鲲钩抽出,身形回转,步伐配合手势都已经是即刻发起杀招的状态。但齐君元最终没来得及出手,因为奔过来的那人距离十几步时就已经报出了自己身份。
“是我,老卜!”来的果然是卜福,但只能是从声音听出,因为他用从头到脚的黑色披风将自己遮住,而且脸上还戴着一个大头娃娃的面具。“刺局已成,还不快走!夜宴队外围包抄过来,再不走就入了现成的兜了。”
卜福不仅嘴里急促地说着,而且拉着齐君元就走。此时形势真的已经十分危急,夜宴队虚围的圈子即将封口。从吴王府那边过来的护卫们,也已经有人清楚地看到了齐君元的模样,可见距离之近。
两个人是从平石板的小桥上离开的,跑到桥上后齐君元又停步回头看了一眼范啸天。范啸天的嘴巴还在张合着,但即便他能发出些声音,齐君元所在的位置也已经听不见他临死的嘟囔了。
走过小桥时,卜福也回了下身。但他回身不是要看些什么,而是不让人看些什么。他往身后也甩出一把“平地遁烟丸”,整条街立刻烟雾翻转流溢。两边的店房就像是被淹没了一般,再看不见一个移动人影。
而范啸天张合的嘴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停止的,紧紧闭上再不动一动。
范啸天夜惊吴王之事在《江璧轩后朝秘考》中有类似记载:“后周显德六年八月,贼入金陵,以鬼焰怪声惊病重文献太子。郑王使人拿贼,有擒有杀。元宗视其重情,为功。”
齐君元跟着卜福快速离开。但这一次卜福并没有将他带回皇家书院里的小院落,而是直接带到金陵城西水门的附近,敲开一户普通人家的门。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单身汉住着,是菜头手下的一个伙计。菜头事先已经和他说好,会安排一个人在他家里借宿一宿。
“为何将我安置在此处?”齐君元问卜福。
“旁边就是西水门。明天一早有送菜船卸货,你便随那船出城。”卜福回道。
“为何让我走?”齐君元又问。
“怕你坏事。你的局是绝佳的,所以不但按你的设计做了,而且上面还作了一些加工。为后续可能的事情预留了手段。”
“不能告诉我?”
“你的活儿已了结。后面的事情也无须知道。”
“但是前面的事情我必须有个确认,以便知道自己的局到底有没有成功。”齐君元并不死心。
其实既然卜福说齐君元的活儿了了,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再管寻路撤出就是了。但这一趟中再次出现的变化让他心惊胆战,本来他操控的刺局虽然也是牺牲范啸天和宝藏皮卷,但那是要范啸天在乐坊街上闹出动静后直接被郑王的人擒住。可是现在的局相却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状况下发生了诸多惊险变化,首先是范啸天差点被吴王府中的人所擒,然后是大悲咒、大天目的出现,最后范啸天被暗算而死,而且是借用了他自己选择的藏身处进行的暗算。所以现在齐君元觉得自己恐怕也不能像以往的刺活儿一样,代主或刺头告知完成,自己便放心地择路归谷。有些事情必须要确认一下,以免自己不知不觉中再次成为下一个被暗算的弃肢。
“你还需要知道些什么?”卜福表情沉稳,但语气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大悲咒、大天目是怎么回事?他们成了郑王手下?”
“他们现在还不是郑王手下,但今夜之后他们就是了。因为已经有人说服他们抢了皮卷投靠郑王。”
卜福的回答有些不着边际,但是齐君元却能听懂。之前楚地发生的一些事情范啸天都告诉给齐君元知道了,大悲咒和大天目已然倒反唐德,脱出楚主掌控。估计他们两个脱出之后,五大庄其余高手和一些手下也会离开。而他们脱离楚主之后的唯一出路就是夺到皮卷、找到宝藏,这样才有机会东山再起,或者从此寻一地避世逍遥自在。所以大悲咒、大天目一路追踪宝藏到达金陵算是意料中的事情。
但是现在可能真像卜福所说,有人说服了大悲咒、大天目他们。其实要想说服他们并非难事,可以先给一个条件,就是提供给他们皮卷准确所在的信息,这个条件是大悲咒他们现在最希望得到的。然后提出他们抢到皮卷之后要当作进见礼献给郑王,并且辅佐郑王。李弘冀被废黜,郑王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如果再有进献宝藏皮卷给元宗的功劳,那么这皇位几乎就是稳坐的。而大悲咒他们最终求取的也就是富贵和地位,如果能够跟定一个将来的皇帝,求得世代的荣耀与富贵,那比原来无名无分跟着唐德做些挖墓盗坟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强太多了。而且唐德不管怎么做、做得如何好,都不可能成为楚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也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在这种条件下,大悲咒他们只需前后稍加权衡比较便会按别人劝说的去做。他们本身就是盗匪出身,飘到哪里哪里是家,并不在乎辅佐哪一个。而且如果不选择辅佐郑王,不将抢到的皮卷献给郑王的话,即便皮卷到手,他们能否逃出金陵、逃出南唐,那也是很难说的事情。
“范啸天原本不用死的,那凹入夹缝里的设置是自己人做的吧?还有之前吴王手下设的‘跤盘磨’,那个位置也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吴王那边的吧?”早在范啸天被暗算后伏地挣扎时,齐君元就已经想到自己并没有高估李弘冀。而是因为自己这边有人透露了更多的信息,并不仅仅是有人要送来皮卷。至于他现在追问这些,也并不是为范啸天的死追讨些公道。只是希望能从这些事情中找到一点儿规律,以便确定自己之前的经历是不是与此类似,而之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
“你没觉得这样做的效果会更好吗?李弘冀本可得手,却差了那么一点,最终让郑王捡个现成的果子。那么当李弘冀知道全部情况之后,必然懊悔、气愤至极,这一回他必死无疑。随意,你也不用继续细问了,我告诉你,我们只是将你计划的局运作到了最大限度,以便产生最佳效果。同时我们在其中预先加入了一些我们需要的条件,以便以后能派上其他用场。你放心地走吧,此地事情与你再没有关系。”卜福最后的话让人感觉是在和一个临终的人告别。
这样的态度让齐君元猛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当初的情景再次在脑子里回放。瀖州城里自己刺杀顾子敬,但是当自己追踪秦笙笙到了临荆县,并且在北门外的山林间困住秦笙笙和王炎霸时,卜福意外地出现了。卜福之前是在瀖州城追查顾子敬遇刺事件,要做的事情也就是要把自己找出来。而卜福是离恨谷派出的潜影儿,追踪辨迹的高手,所以他能一路找回临荆县现在想来一点都不奇怪。这从金陵城里自己所有预先逃遁路线的设计都未能将卜福摆脱掉就可看出,并由此可以想象到卜福当时在瀖州城中通过自己留下的微末痕迹一个环节接一个环节地查找下来。也就是说,自己当时如果不是一步未曾迟疑地追着秦笙笙出了瀖州城,而是试图在某一个自认为安全得出乎意料的位置上躲藏起来的话,那么肯定会被卜福带着大批铁甲卫和官兵将自己擒住或杀死?自己很早之前的结局就已经和今天的范啸天一样了?
“我该去哪里?有没有给我的后续指令?”至此齐君元终于转变了原有观念,自己最初出谷所要做的刺活儿并非没有完成,因为那一次自己真实的任务只是作为弃肢或者说好听点儿是人爪,最终目的就是以死给对方下兜子。但是自己意外脱出,未让那兜子做得完美。但不管结果如何,自己出谷的活儿其实已经了了,那刺活儿再做不做都没有意义了。
“没有,不过马上离开金陵是必须的,之后你可以留在附近等指令到来。”卜福的回答似乎有些奇怪,齐君元将此处的活儿做完了,按道理他应该可以回离恨谷了。
“这里还有活儿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谷里也没有要我安排你做其他事情。你要是自己有啥事倒是可以趁着这空闲去办办。”
齐君元笑笑没说话,其实他早就考虑过自己下一步到底要去哪里的。卜福建议他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趁这机会去做,他之前真有过南唐刺局之后去蜀国找秦笙笙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心中对秦笙笙始终存着某种疑问,但秦笙笙和他分手时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像割舍不断的牵挂,始终吊住齐君元的心,让他时常会生出些心痛和心酸。
除了秦笙笙,齐君元还产生过另外一种冲动。那个宝藏皮卷是真的,虽然只有半幅在自己身上,但凭着这半幅或许也可以找到大笔的财富。甚至可能赶在拿到另外半幅的南唐皇家之前找出全部宝藏。
但最终齐君元还是退缩了,这些念头都仅仅是一闪而过。他是个优秀的刺客,睿智而冷静。所以无论**还是冲动,在缜密的思维下最终都会一一放弃。但在放弃的同时,另外一个他认为正确妥当的想法却逐渐坚定起来。
卜福离开后,齐君元找个巧妙的时机将借宿那户人家的单身汉子敲晕并捆绑起来。然后他出门在距离不远的河道中找了一艘花舫住了一夜。一夜中他并没有睡下,而是一直都在严密监视着那户人家。不过夜间还算平静,未曾有针对他的异常情况出现。可见卜福他们虽然是将范啸天彻底牺牲了,却没有将自己当弃肢。不过即便如此,齐君元还是在第二天一早选择金陵城南门旱路离开了,并未按原来的计划乘卜福安排好的送菜船。
也是这天夜间,郑王府府门半夜时被敲响。一个平时就与郑王李从嘉有所交往的皇家画师引荐了大悲咒他们,这个画师便是游走斡旋于各大皇亲官宦之间的顾闳中。
大悲咒将宝藏皮卷作为进献礼送给李从嘉,而李从嘉拿到此物之后害怕夜长梦多,早早就在众多高手保护下赶往皇宫。然后一直守在寝宫之外等候着,等到元宗出来上早朝时,直接就在寝宫门口将皮卷献上。
郑王献上的宝藏皮卷在半天之内便被鉴定为真的,因为不管是皮卷上的文字、地名,还是材质,都可以确认是来自传说中远古的金沙国。然后又只用了半天时间,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李弘冀肯定是第一时间得到此消息的。即便有些亲信想瞒住这消息不让他知道,但是挡不住有人会想方设法让他知道,要不然前面做的一切便没有意义了。而要想让一个人知道些事情远比瞒住他些事情容易得多。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弘冀首先是心中大悔。自己既然已经得到密信,为何不直接与送来皮卷的人接洽,即便是有所怀疑,也可以设下套子先将送皮卷的人控制住才对。又是只差了那么一步,一个可以让自己彻底翻身的好机会没有了。
然后便是大惧。这皮卷被郑王得了并献给父皇元宗,而且经鉴定后是真的。夺皮卷的人肯定会说这皮卷本来是要送吴王府的,这样一来,父皇肯定会认为自己早就暗中插手夺取宝藏皮卷之事。在楚地所有人都亲眼看到蜀国不问源馆夺得皮卷,而在汤山峪自己身边曾有不问源馆手下保护。广信刺杀皮卷显形,本身就在制造让自己接应皮卷的假象。让别人觉得自己和蜀国暗中勾结,甚至怀疑自己借用蜀国力量夺取皇位。再往深里追究,诡画刺杀元宗、刺杀齐王李景遂、刺客逃出汤山峪等等事情,都会被认为自己是主谋。
大惧之后是猛然的惊觉。那一次齐君元独入沐虬宫曾说广信出现的宝藏皮卷是专门用来陷害他的手段,此刻再细想又觉得他的话本身就很有可能是个兜。为了不让皮卷落入自己手里的一个兜,为了让丰知通他们离开自己的一个兜。
惊觉之后又是万般的无奈。不管别人做的是什么兜子,下的是什么爪子,都不是直接针对自己下手的,而是从与自己有关联的方面下手。而他们要的结果也并非自己的反应和表现,而是别人的看法和理解。是让父皇误会自己,让朝中大臣误会自己,让朝野上下误会自己,而这些误会又不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和努力来扭转和避免的。外围旋起的漩涡,看着根本沾不到自己边,但其实形成的中间深洞注定会让自己坠落到最底下,完全由不得自己。
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李弘冀旧疾复发,呕血不止。皇家御医虽医术高明,却也回天乏术,用遍良方也无法将呕血之症止住。如此过了数天,于后周显德六年九月初,文献太子李弘冀归天。
《黄帝内经》:“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结,惊则气乱……”齐君元针对李弘冀设计的两次刺局,都是利用了这些情感的极致状态。不仅让其进入状态,而且还要经受状态的突变和情感的大起大落。最终气滞魂断,自己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