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啸天不住懊悔的时候,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直透他后脊梁。这是一种犹如刀剑扎入的感觉,这也是一种寒风穿体而过的感觉。范啸天赶紧定神寻找那感觉的来源,只微微转头间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因为有风僮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范啸天定神看去时,有两双眼睛正在与他对视。这是两双风僮的眼睛,这两双眼睛竟然从虚境里满地乱滚的眼珠中发现了范啸天的眼睛。“黑绳大狱”和其他阎罗殿道一样,设兜者在掩饰后的位置可以看清兜子中发生的一切,所以设兜者的眼睛也是最容易被困入虚境的人发现的,这就和当初临荆县外落叶划开虚境让秦笙笙发现了王炎霸的眼睛一样。
“黑绳大地狱”中的虚境中本身就有很多挖落在地的眼睛,所以用眼睛来遮掩眼睛那是最好的方法。但是眼睛和眼睛却不一样,虚境里映射出的是画出来的死眼,眼睛是不会眨的。而混入其中的设坎者的眼睛却是活眼,是可以眨动的。而范啸天刚才一番懊悔,便没能做到定神定睛,眼睛眨动太过频繁,于是被两个风僮觉察出了异常。
两个风僮与旁边风僮低声商量了两句,于是风阵中有两男一女出来。他们面对范啸天的方向,两男左右分开在前,一女夹在中间偏后两步。三人是完全相同的蹲跨姿,手捻的风诀也完全一样。口中念念有词,同时身体摇摆,像是在牵拉什么很重的东西。这是僮术的一招,叫“双阳射阴箭”,虽然是三人同时运用功法,最终却是将中间女性风僮发出的一股阴风风劲如利箭般激射过来。
“双阳射阴箭”虽然只有三个风僮合作,但其威力对于单个目标而言却是极为凶狠霸道的。只要被那阴风触体,胸腹器官立刻四分五裂。即便只是触到手脚等肢体末端,也会骨断筋折、经脉尽断。而且这一招只有修习相同僮术的人才能使用,一般修习相同僮术的都会是至亲或近亲。所以能做到心意贯通,射出的“阴箭”会更加稳准狠。
范啸天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对自己出手,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招数,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伤害。所以还在心存侥幸,迟迟未曾扔掉画片赶紧躲闪。
三个风僮已经蓄势到位,只需捻风诀的手指点出,那么利箭般的风劲便会直射范啸天。而此时范啸天仍懵然不知,依旧很坚持地拿举着虚境画片。
三个风僮提肩伸臂,“阴箭”劲风即将射出。但就在这时两支真正的利箭划破虚境,带着沉闷的破风声抢先射向了三个风僮。那是哑巴射出的两支白蜡杆双羽大箭。
范啸天启开“黑绳大地狱”阻住三十六风僮后,前面三人并没有马上借机逃走,而且这一回提出先不急着走的人竟然是齐君元,是之前根本不在乎范啸天能不能逃出的齐君元。
“辨一下风僮位置,给下几道飞空的杀器。”齐君元做刺活儿是不仅说话简练,而且都尽量用离恨谷中的术语。他这话是对哑巴说的,意思是争取从“黑绳大狱”的虚境中找到风僮的位置,然后用弓弩、弹子给予打击。
“虚境中没办法辨出,只能是往大概位置上猜测着下手。”唐三娘说得实在,要哑巴在虚境中准确找到目标确实有些要求过高。
哑巴挽厚背长胎弓,弓开如满月,但这一箭却迟迟没有射出。不用说,他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别等了,就大概地射吧,射完我们还得往外逃。能将二郎捞出最好,捞不出我们也算尽力了。”三娘有些急了,眼下的状况是在逃命,磨磨蹭蹭地找目标、射杀器救助范啸天,搞不好全都得成了死蜂(离恨谷中暗语,指刺局中被杀死的刺客)。
“不是救二郎,风僮大阵不破,我们来不及逃出去。”齐君元说话的同时突然往“黑绳大地狱”急走两步,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黑狱景象中闪动的亮光是什么?”齐君元的辨查能力真的很强,因为他从小就能从开片纹的瓷器中一眼找出哪是开片哪是裂纹。如果他也进入六扇门吃公差饭的话,能力肯定不在蔡复庆、卜福之下,高明的刺客和高明的捕头在技艺功法上有很多是相通的。
“你是说的那些发白、发绿的小亮点,那应该是地府中飘浮的磷火吧。”唐三娘的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对,磷火是荒地、坟场暴骨才出现的,地府收押魂魄不会出现磷火。在这景象中设磷火反会弄巧成拙,凭二郎的严谨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而且那些亮点并不像磷火那样飘浮,只有微微地移动和颤动。所以那不是设置,应该是风僮所携之物发出的。”
听了齐君元的分析,哑巴毫不犹豫地将两支大箭朝那闪动的亮点射去。
而亮点真的是风僮发出的。风僮来自海岛和海边的滩涂水乡,原来做的又是那种类似巫师的职业。所以怪异的装束上挂有很多怪异的配饰,如贝壳、蚌壳、海螺壳等等。这些配饰有的完全是出于他们很另类的审美,有的其实是他们施展僮术时使用的法器、工具。而不管是为了好看还是为了显示法术的神奇,专门挑选来的贝壳、蚌壳、螺壳都是颜色鲜艳、晶莹剔透的。而且其中大部分的壳壁都可以发出一些荧光,特别是蚌壳和剖切开的螺壳。
风僮们虽然因为“黑绳大地狱”的虚境而将戒备状态提升到极致,但仍是没想到突然有大箭射来。一支大箭正中“双阳射阴箭”的一个男风僮胸口,大箭穿体而过,带出一溜血串,被尾部的双羽抖撒成了雾状。另一支大箭从“双阳射阴箭”女风僮的胳膊上擦过,箭刃很轻易地将胳膊上的一大块肉给剔去。然后余势未了,稍偏转了些方向射进了“随风踏浪”的阵形,继续从一个风僮胁下插入。虽然大箭力势已衰,但仍是撞切开了那风僮的肋骨,将箭头深深地插入腹脏之间。
射完这两支大箭,哑巴扔掉厚背长胎弓。在“四海同潮”那里,他连续用弓箭攻击“万种风情”救助范啸天逃出,已经将大箭耗费得只剩这两支。射完这两支之后连那弓也没什么用了,带着反而是累赘。
扔出手的弓还没落地,铁弹子就已经飞出了。三枚一组合,连续射出三组合,全是直奔虚境中那些亮点的。
刚有风僮遭到大箭攻袭,那“随风踏浪”的风劲便陡然冲出。这是蓄势已久的防护能量,一旦释出便如排山倒海一般。
哑巴的弹子发出得极快,所以最前面三枚仍是穿透了刚刚才开始释放的风劲,击中三个风僮。虽然风劲已释出,对风僮起到了很大的保护,但是大力的铁弹子与护身的风劲相撞,还是将这三人击得跌飞出去。而第二个组合的三枚虽然也击中了两个风僮,但在已经释放到一定强度的护体风劲抵御下,铁弹子就像秦淮歌妓用来挑逗嫖客的鬓间花绒球一样,轻轻地丢落身上,柔柔地掉落地上。而最后一个组合的三枚铁弹子还没到“随风踏浪”跟前,便已经开始快速自旋,这明显是遇到了极大阻拦。等差不多到了风僮们的面前时,那弹子突然转向,往其他三个方向胡乱飞射而去,根本连风僮的衣角都碰不到。
范啸天差点被三枚胡乱飞射的弹子击中,铁弹子呼啸着擦着脸颊过去。范啸天的身体很自然地往树后缩,于是手中的画片移动了,虚境中的景物晃动了。虚境一动就会变得缥缈、模糊,此消彼长,虚境模糊了,实境就会变得清晰。所以虚境虽然未散,范啸天所在位置也未被发现,但是风僮们却大概找到了虚境的源头。因为整个虚境是映射而出,画片动,映射景物的距离越远,虚境动的幅度也就越大。相反,越靠近画片处,虚境动的幅度也就最小。
风僮们找到了动作最小的位置,因为太明显了,整个黑狱景象就像围绕着那一个点在动。所以风僮们决定在护住自己不被弹子、弓箭攻击的前提下,将阵形的风劲势头逼向这个动作最小的位置。
“抛了虚境快跑!”齐君元看不清虚境中的情况,但他毕竟置身境外,所以能通过风头带起周围花草树木的情形看出“随风踏浪”将目标调向了范啸天所在的位置。于是高声呼喝,让范啸天借助这个机会赶紧逃。
范啸天很听话,齐君元的喊声刚落,他便跳起身一路狂奔。完全不顾后面风僮们是怎样的状况,又会对自己采取什么措施。他只知道齐君元们没有抛下自己,在设法带自己一起逃出。所以他觉得自己只管抢时机往外逃,至于后面的风僮们,齐君元他们自然会阻止风僮、接应自己。
范啸天的想法其实并不完全正确,齐君元他们根本没有想过用什么办法阻止风僮接应他。但结果倒是和范啸天想象的一样,哑巴又一轮连续的铁弹子组合再次打击了风僮,恰好让范啸天顺利逃脱了。
当自己的攻击招数被对方反转倒射过来后,一般人都会放弃这种招数的继续使用。但是哑巴这人的性格却和别人不同,他天生有种遇强之后越发凶蛮的性格。三枚铁弹子被对方反转之后,他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变魔术般又抽出一根带弹托的老牛筋。牛筋两头有现成做好的套头,套头往弹弓弓架的双杈头上一套,这弹弓便成了一架双筋条,弹射力顿时翻了倍。然后他从腰间另一个厚皮囊中掏出了荆棘弹,一枚入弹托,三枚虚握掌心。
一切都做好之后,哑巴喉间滚过一声含糊的闷雷,猛然间双臂运力前后撑拉。那乌铁木的弓架发出“吱呀”的怪响,并且变得弯曲,看着就像快要断裂一般。但差不多是要到那弓架承受极点时,弹托被放开,双筋条发出一声类似赶车长鞭抽出的亮响,将荆棘铁弹射出。
第一枚以最大力射出后,掌中虚握的三枚弹子没再将弓拉至极点,而是采取连续快射。速度很快、间隔很短,直追第一枚弹子。这三枚荆棘弹以及最开始的一枚是呈笔直一线射出的,这其实是远距离攻击武器非常实用的一招攻击方式,是以前面力道最大的弹子来破开风劲,让后面三枚弹子减小风阻,直接穿过风圈击中目标。
荆棘弹是带有上下、左右、前后六个锐利尖角的铁弹子。因为有锐角,所以自身的破风力本就强。即便遇到很大的作用力,也不会轻易发生自旋和反转。另外也是时机凑巧,“随风踏浪”的最强势头已经开始转向了范啸天那个方向,所以阻挡荆棘弹的风劲反没有之前阻挡铁弹子的强。再加上哑巴拉弓射弹之际,正是范啸天扔掉虚境画片之后的刹那,原来被虚境覆盖的人形隐约间已经可以看清。所以除了第一枚弹子首当其冲被风劲阻挡后偏离了方向外,剩下三枚荆棘弹都是非常准确地直奔风僮防守相对薄弱的身体部位,而不仅仅是针对蚌壳、螺壳发出的亮点。
三枚荆棘铁弹,击中了两个风僮。一个被铁弹击中脖颈侧面,于是绽开了一朵杯口大小再加几个分叉花瓣的血花。血花如果再大一点的话,那么整个脖子将会断开。而现在虽然没有断开,这个风僮的血流和气息却全在这里决了堤。另一个风僮被击中两弹,一弹射入了肩部,同样是皮肉翻绽的血花,荆棘弹深深地陷入肉里,钉穿了肩骨,这入骨的疼痛程度可想而知。但这风僮却不必体会这种疼痛,因为还有一枚弹子击中的是他的头部。这一弹不仅绽开了血花,而且血花更大更斑斓,是直接将半边头颅给击碎了。
风僮们的阵形散了,他们各自找可以掩护的大树、石头藏身。刚才两支大箭是趁着他们未曾释放风劲时偷袭得手,但哑巴这三枚荆棘铁弹却实实在在是穿透了风劲的圈子给予打击。这让风僮们惊觉自己的功法能量并非什么攻击都能阻挡住的,根本无暇思考一下这三枚弹子没挡住的真实原因。
哑巴在此处借助“黑绳大狱”的虚境连续得手,杀死杀伤多个风僮,其中当场身亡和后来不治身亡的有三人。从那以后,僮术中的“万种风情”就再没有组成过,因为没法再凑到这么多技艺功力相当,并且正好十一阴二十五阳的风僮。所以僮术虽然是民国之后才完全演变成唱僮的,“万种风情”的阵法在北宋时就已经消失了。
“好,这下好,他们不会再一步钉一步地坠着了。”齐君元并不太在意范啸天能够逃脱,而是对风僮们的状态很满意。
虽然几十个护卫高手转眼间就全部殒命在一块大帕子下,虽然风僮们遭遇杀伤之后会有所畏缩,但是秦淮雅筑中的护卫远远不只这些,他们正如同许多支流一样朝着鬼肠子道聚拢而来,朝着秦淮雅筑的唯一出口震魂桥包抄过去。而且,风僮们的畏缩也只是暂时的。当他们想清一些原因,恢复原有心态,然后再有围聚而来的护卫作为援手,他们肯定会锲而不舍地紧追上来。
齐君元他们是出生入死的老手,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风僮们刚作鸟雀散,他们便果断回身冲进桥亭。
隔岸观
唐三娘早就提前一步在桥亭里等着了,见三人奔来,她立刻开始启动过道转换的机栝。所以当最后的哑巴侧身进入桥亭里后,那板壁刚刚好将正确的鬼肠子道关闭。
没等鬼肠子道到达完全关闭的位置,另外一边通往外面的口子已经打开。急慌慌的范啸天抢先从开启不大的空隙中钻了出去,然后在口子再开大些时唐三娘也出去了。
但是齐君元和哑巴都没有急着出去,他们一直等通道位置转换完全到位。然后齐君元拿出了一把铁锤和“明月铲錾”,在亭壁下沿处找准一个位置,用铁锤将“明月铲錾”砸入下底的滑动缝隙中。
这薄薄的一片“明月铲錾”虽然不足以将这么大一个移动门户卡住,但是齐君元砸入錾子的位置是特别选定的。只要亭体木壁强力移动,錾子便正好可以借助其转动的力道将下滑槽中的底企(保证机关门户朝指令方向移动的活动卡子)挑到反向位置。利用门户移动方向机栝的错位,让其自己卡住自己。
不过设置是别人家的,他们自己肯定知道被卡阻后应该怎样排除,或者直接将桥亭处的总弦卸了。但是齐君元的要求并不高,他想要的就是排除或卸总弦需要的时间。只要这临时的措施能将后面追击的速度再延缓一小会儿,他们就能从前包抄后追击的兜形中冲出,顺利逃出秦淮雅筑。
而就在齐君元卡死桥亭机栝的时候,哑巴掏出几张油皮,拍贴在木壁上。油皮是离恨谷中刺客随身的常用物之一,是一种带黏性油脂的厚油纸。这油纸作用很多,可以擦拭润滑,可以保养武器,可以作为引燃物。哑巴这时拍贴油皮就是要用它引燃桥亭木壁,将桥亭点燃不仅可以阻止秦淮雅筑里的高手追击,而且还能将围聚而来的护卫们都吸引到这里来。这样一来追击的、阻击的都被牵制,他们则可以抓住时机逃出秦淮雅筑。
就在哑巴掏出“怀里火”吹燃火苗准备点燃油皮时,齐君元一把拦住了他:“不行,千万不能闹出大的醒标儿(醒目的标志)。现在齐王这边肯定认为凭他们的实力可以将我们拿住,所以围追我们的只有秦淮雅筑里的护卫。一旦桥亭燃起,肯定会惊动金陵城里夜巡的官兵和铁甲卫。到时候从外面将震魂桥的口子一封,我们插翅都难飞了。”
听齐君元说得有理,哑巴果断地将“怀里火”收了起来。四人继续往外急奔。
就在他们刚离开桥亭不远,在桥亭的另一边突然有连续三支“窜天猴”尖啸着飞上夜空。“窜天猴”是六扇门中常用的一种召唤号炮,当初在临荆县北门外卜福就曾用这召唤手下捕快前来围捕秦笙笙、王炎霸。此时发出“窜天猴”,估计是后面追击的护卫高手发现桥亭机栝被卡,自己无法及时追上刺客这才发出求助的。另外也可能是觉得凭秦淮雅筑中的力量拿不住齐君元他们了,所以召唤夜巡的官兵、捕快、铁甲卫,让他们赶来从外围协助围捕。所以即便哑巴没有把桥亭点燃,外面夜巡的各路人马也是会很快赶来秦淮雅筑的。
“窜天猴”升空之后,惊动了太子府里的一些人。最先被惊动的肯定是丰知通和他手下那帮不问源馆的高手,他们保护赵崇柞来到金陵与李弘冀沟通建立新暗信道的事情。而李弘冀因为职权未复,即便建立了新的暗信道,对他和孟昶之间也起不到大作用,所以这件事情没有马上着手去办。而赵崇柞和丰知通这些人因为事情未曾落实,也就没能及时回去,全都暂时住在李弘冀的太子府里。
虽然住在太子府中,但是身在异国皇都,又是来办一些隐秘的事情的,该有的警觉和防范肯定是不能松懈的。所以稍有风吹草动,赵崇柞和丰知通他们便都立刻收拾妥当起身。由此可见不问源馆并非一个草莽英雄汇聚的杂乱机构,而是有着一套严格纪律和行动规矩的。
太子府的德总管也很快出现。他一边安抚赵崇柞,说明此情况肯定与太子府无关,让大家安心,一边马上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等消息探明之后,他又马上进内宅去告知李弘冀,显出其有条不紊极为老练的办事能力。
李弘冀很快和赵崇柞聚在了议事堂,而此刻汪伯定等太子的得力助手也都从各自家中赶到。
“齐王的秦淮雅筑遭刺客夜袭,从时间和号炮升起的位置来看,闯入者已经深入腹地,而且已经是在往外逃出,号炮意图是召唤援手外围围堵的。”德总管大概说了下情况。
“齐王情况如何?刺客有无得手?”李弘冀问道。
“全不知道,不过从所有迹象来看,刺客极为凶悍和高明,否则凭秦淮雅筑的实力,他们不会发号炮召唤外援。”德总管答道。
“如此而言,这些刺客绝非一般来路,他们会是哪里派来的呢?”李弘冀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情形对太子可不大好。”赵崇柞皱着眉头轻声说了一句。
“赵大人此话从何说起?”李弘冀猛然转头望向赵崇柞。
“据我所知,齐王平日行事谨慎机巧,虽负责刑部却过问不多。而每次过问都是释冤解屈,口碑不错,没有什么大对头。”赵崇柞并不把话说到底,这两句说完便住口不言了。
李弘冀霸主之才,他怎么可能听不出赵崇柞余下的话音:“你是说齐王遇刺,最终人们会将矛头指向我?怀疑是我派遣的刺客?”
赵崇柞没有回答,旁边的汪伯定接上了话头:“恐怕太子真的会首当其冲,因为不管怎么说,在世人眼里你都是最有理由置齐王于死地的。”
李弘冀没有辩驳,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是实情。
“而且前些日子为了从齐王及其手下那里逼迫出被擒刺客刑审的实际口供,我们已经采取了些非常手段,包括谣传有人要刺杀齐王的消息。虽然太子实际意图只是做做样子威逼一下,但别人却不这么认为。再加上当时又有许多意外出现,齐王归途中果然遭遇刺局,所以肯定会让人更多地联想到太子。所以今夜刺客夜闯秦淮雅筑,太子没干系也得惹上干系了。”汪伯定的意思很明确,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这样的话就真是不太好。我与皇叔虽然暗中争端,但还不至于到性命相夺的地步。这么办,为了显示我心坦荡,同时也是为了缓解我与皇叔间的关系,德总管,你立刻带府中高手前往秦淮雅筑援手,同时传我令箭到飞虎营,让他们立刻全城布控,捉拿刺客。”李弘冀果断下令。
“不可不可,切不可如此。”赵崇柞赶紧加以阻止,“此时太子府中的人出现,一旦刺客逃脱,齐王那边肯定会认为是你们掩护其逃脱。或者直接便赖上你派去的府中高手,这就更加说不清了。还有就算你替他捉住刺客,也难免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疑。如果刺客再反咬一口,那就落个自掘自埋的下场了。”
“对对对,而且飞虎营一动,混乱之中难免会与城防夜巡官兵、铁甲卫以及刑衙捕快们发生些不经意的碰撞、冲突,那也会让齐王觉得是我们故意遣出飞虎营扰乱追捕。”汪伯定也赶紧加以补充。
“那该怎么做才合适?”李弘冀不惧纵马横刀驰骋疆场,但对微妙关系的掌控他真的有些头疼。否则他也不会常常将自己和齐王的争端摆在脸上、摆在桌面上。所以从李弘冀的性格上看,他也真只是个霸主之才,而非枭雄。
“此时表现得最为正常也就是最为合适。齐王那边出事,从太子的角度来说,虽非己为但却算得上己愿。所以最为正常的表现应该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这做法虽然显得不够厚道,却是最为自然,也是最能表明这事情并非太子操控的做法。”汪伯定这其实是个置身事外、抖落干系的办法。
李弘冀是个明白人,一下就领会了汪伯定话里的窍要。“那就这么办,不闻不问,倒也轻松。”
议事厅中的人相继散去,赵崇柞却留到最后。等只剩李弘冀和他两人时,赵崇柞才悠悠地开口:“其实既然知道有人对齐王不利,太子何不借机推波助澜。那齐王与太子早就心生芥蒂,来日他若持了皇符,怎么可能善待太子?不如真就借着其他人不轨之心暗中行事,让齐王从此无争。当然,这事情太子手下人肯定不能做,不过我不问源馆倒是可以代劳。只求以后南唐与我蜀国联盟牢不可破,共拒其他恶强。”
李弘冀听了这话之后沉默不语,这种想法说他从来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他真的去做,却是一个要作天人交战的决定。
“也许太子会觉得如此做法是影响到南唐社稷稳定的,但如果以后齐王真的继承皇位了,你觉得他能让社稷稳定吗?所以如果真正是想让南唐不颓,这条路子太子还真的需要三思。”
李弘冀始终没有说话,他在沉思,沉思了好久好久,就连赵崇柞什么时候告辞离开的他都没有注意。
但是好久好久之后,李弘冀坚定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