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断魂
齐君元他们逃到穿石牌坊跟前时,已经可以听到周围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和人在草木中穿行的声音。围聚而来的护卫们距离很近很近了,再容不得丝毫耽搁。可面前的这堆乱石是活的,是机栝弦簧带动着的,他们能快速通过吗?
瘫散了的穿石牌坊依旧没有复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随便通过。此时的机关机栝应该处于反向蓄力状态,随便触动一下任何一块石块、石柱,整个穿石牌坊将会同样扭转翻滚,以最初启动时同样的打击力量扫荡坎面范围内的所有生命,只不过这次是朝复位的方向动作。
不仅周围的声响已经非常接近,而且桥亭的方向也是灯笼火把全亮了起来,可以听到很多人往这边奔过来的声音,其中还不乏劲风风声和愤怒的念咒声。估计桥亭移动的门户被打开或被拆除了,那些死了同伴的风僮带着援手的护卫又一次紧追而来。
“快点呀、快点呀,快过去!怎么过去呀?”范啸天言语显得有些混乱。他这种性格的人,相对而言更适合做那种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比如说以己身做兜直接接近周行逢从而找到唐德在何处。而面对紧急的状况他会很无措,就像广信城那场临时的刺局一样,最终竟然没有考虑好自己的退路。这主要还是刺局做得太少,缺乏应急的经验和心理。
不过说实话,身临如此急迫的状况,面对碰一碰就会用巨大力量摧毁范围内所有生命的穿石牌坊,慌乱、焦急的不仅仅只有范啸天一个。唐三娘和哑巴此时也很无措,只不过没有像范啸天表现得那么激烈而已。
眼下只有齐君元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而且心中也真的没有一点慌乱,因为穿石牌坊阻碍逃出的问题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进来时,齐君元利用了钓鲲钩和犀筋索闯过穿石牌坊。在继续往里闯入时,他并没有将挂在石梁上的钓鲲钩和犀筋索收回。这可能是怕收回时触动了哪里,让穿石牌坊后续变化的动作或反向启动复位。
这时候周围的光线比闯进来时要亮许多,齐君元只瞄了一眼就找到了挂在石横梁上的犀筋索。他急走两步,用极为轻巧的手法捡起一根犀筋索,并随手将旁边的唐三娘拉到自己身边,伸单臂穿过三娘腋下将其抱住:“你也抱紧我,千万别撒手掉下。”
吩咐完唐三娘后,他高声对哑巴说:“飞星,你轻轻抓起那根索儿,将二郎带上。先不要使力,听我数到三一起拉索儿。”
哑巴听了这话后立刻动手,他单手将犀筋索握在手中并绕了一圈,另一只手几乎是将范啸天横夹在臂下。那范啸天只能反手紧紧抓住哑巴的腰带和裤子。
几乎是没有间断的“一、二、三”,“三”字刚出口,齐君元和哑巴一起用力拉动犀筋索。瘫散成一堆的穿石牌坊碰一碰就可能会启动复位,更何况这样大力的拉动。
很突然的机栝动作,穿绳收缩,然后那些石柱、石梁再次猛烈地翻转了、挥舞了、提举了、竖立了。整个穿石牌坊就像个蜷缩的石头巨人一样重新站了起来,将身躯挺立起来,将四肢舒展开来。虽然它的复位动作依旧在拴住立柱的犀筋索作用下有些变形,但它最终还是恢复成它耸立的姿态。
钓鲲钩勾在石梁上,钓鲲钩后面的犀筋索吊着四个人。随着穿石牌坊的复位,随着石梁的提起和摆动,这四个人被甩起、被荡出,被抛落在穿石牌坊的外面。
人刚落地,齐君元立刻抖索收钩,然后快步过去又将哑巴手中的索儿和钩子收了。所有动作犹如庖丁解牛,就连身形起落、脚下步数都恰到好处。这一切显示了齐君元的技艺出神入化,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又说明所有的一切他之前就已经全部想好、设定好了。
留下钓鲲钩、犀筋索就是为了逃出。但是将很贵重也很重要的钓鲲钩和犀筋索留下作为逃出的工具,将逃出的方法设计得如此精妙快捷,最后连逃出时收回自己器具的细节都考虑得步步到位。这一切未免显得逃出要比寻到齐王、刺杀齐王更加重要,而且设计的计划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铁定会逃出。
按理说同行的其他人看到这些情形后应该提出疑问:齐君元最初到底是设计了怎样一个刺局?就为鬼肠子道上走几步就再逃出去吗?但是没人提出疑问,范啸天、唐三娘还有哑巴似乎都是脑筋不会转到如此细腻地步的人,而唯一一个出身天谋殿有可能对齐君元提出质疑的汤吉已经死在了“四海同潮”。
出了穿石牌坊便是“照天镜”,“照天镜”不像穿石牌坊那样碰触任何一块石头都会导致机栝动作,继而蓄力实施后续击杀或比击杀更狂猛的复位。“照天镜”就是一个固定的坎面,进来和出去时没有任何变化,也无法进行变化。而且齐君元已经找出了坎面布置的规律,整理并记住了从上面通过的路线走法。只是这路线走法必须瞄准踏脚位一步一步走过去。
但是此刻包抄围追过来的护卫高手们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手中的兵刃发出的寒光已经能够闪晃到齐君元他们几个人的眼睛了。所以依旧按点位一步步慢慢走出去,一旦围捕的护卫出现后,身在坎面中未能及时通过的都等同于自杀。
齐君元很清楚现在根本不可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出“照天镜”,所以他没有直接奔向“照天镜”,而是招呼哑巴先往旁边的一个花坛跑去。
范啸天和唐三娘在“照天镜”前站住,并开始快速将进来时的步数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但还没等他们来得及调整身形和视线的状态,齐君元和哑巴也已经到了。
哑巴两手各提一个细麻编袋,看着他提着轻飘飘的,实际上却非常重,因为袋子里装的是实实满满的黄沙。人还离得“照天镜”挺远,一个袋子便已经被抛了出去。袋子落在“照天镜”坎沿的里侧,黄沙从未曾封扎的袋口全冲倒了出来。才几步之后,哑巴又将另外一个袋子抛了出去。袋子落在“照天镜”的中间位置,袋里的黄沙同样冲倒出一个小沙堆。
“你们先让开,跟在我后面过去。”齐君元没有拿袋子,而是拿了一把木头推耙。推耙的耙头很大,足有一张八仙桌那么宽。耙头往坎沿里侧的小沙堆中一扎,然后一路往前推开。于是在变化莫测的“照天镜”上出现了一条沙铺的小道,一直连接到中间的那个沙堆。齐君元没做丝毫停顿,继续用推耙推动第二堆沙子继续往前,于是这条沙铺的道路一直延伸到“照天镜”的另一边。
“照天镜”的奥妙之处是视觉误差、高低误差最终导致脚步误差,但是两堆沙子推出的路径不仅可以遮盖影响视觉的石面纹路和反光,而且还将很难看出的铺石高低差异全部抚平。所以再不用研究路线步数,再不用聚气凝神调整视线和状态,直接从这沙路上快步奔过就行了。
齐君元进来时过了“照天镜”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在坎面边上抚摸了一下晶石之间的缝隙,然后又在附近的花坛和灌木丛下找寻了一番,他做这些就是在寻找快速出去的办法和工具。
“照天镜”是直接用晶石铺在地面上的固定坎面,而且是铺在秦淮雅筑进出必经的口子上。秦淮雅筑中每天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绝不可能每个人都放松视线按规定路线步数出入。更何况进出的还有许多是前来拜见齐王的外客,通过的路线步数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否则这“照天镜”还能起什么用处?
最开始齐君元想到“照天镜”在白天的时候应该会用布毯之类的东西盖住,那么从上面行走便不会出现视线被晶石花纹和发射干扰的情况。但布毯盖住却不能消除石面高低差异的设置,完全无视的状态下从上面行走就像在陷阱间行走,落扣的危险更大。于是齐君元又想到木板架覆盖,但需要的木板架会很大,每天搬拿会很麻烦的,而且附近的雅致景色也没有地方适合放置。
后来齐君元蹲在坎边抚摸晶石石缝,他那可以从瓷器上摸出暗纹的手感轻易就发现了石缝中残留的细沙粒。于是断定每天白天“照天镜”都是用沙子覆盖的,这样不仅可以掩盖视觉误差和石面高低误差,而且铺开和扫起都非常方便。再有这沙子也不用运到很远的地方,有几个袋子随便往花坛、草丛中一塞就行,别人很难注意到。后来齐君元真的找到了沙子和铺沙、收沙的工具,证实了判断的正确。所以现在逃出时,靠着之前已经找到的这些沙子和工具,齐君元带领大家快速通过了“照天镜”。
赶到震魂桥时,不但秦淮雅筑里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就连外面也可以看到有很多的灯笼火把鱼贯而来。夜巡的官兵、捕快、铁甲卫已经从四处快速朝震魂桥出口聚拢。
震魂桥是窥破坎理、解开机栝走过的,所以现在出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需直接快步奔过就行。而且齐君元他们一路逃出时采用的各种办法也产生了效果,秦淮雅筑里的高手和护卫都未能将他们追到和包抄住。而外面赶来的人马也都还差着那么一点距离未能将震魂桥出口封住。
“哑巴,烧桥。三娘,焰子里添把料。”只要再奔出几步就能掩身到密集的民居之中,可齐君元偏偏在这时候吩咐了这么件事。
此时哑巴目光中反而显出一丝讶异。这也难怪,刚才桥亭不让烧的确是有道理的,但现在让烧震魂桥却似乎是没道理的。已经逃到这儿了,应该抓紧时间远离秦淮雅筑才是。
但是哑巴虽然心中讶异,行动上却没有一丝悖意。而是以最快速度拿出油纸,在桥上贴了几处之后用“怀中火”点燃,动作的起落、行止娴熟得就像早就做过演练似的。
唐三娘倒是一点奇怪的表情都没有,那态度就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件事情,而且是那种早做早了的态度。哑巴那边火纸未曾全部点燃时,她已经将几个大的粗纸包拿好在手中了。等火头稍微起来些后,她将粗纸包直接扔进了火里。
于是震魂桥的火非常快速地燃烧起来,而且烧得很有些怪异。光焰很耀眼,火苗窜动摇曳得很剧烈,时不时还有奇怪颜色的焰苗突然爆跳出来。就像火焰里有个疯狂舞动、不停变化的妖魔。
其实齐君元的决定仍是有道理的。不让哑巴烧桥亭,那是因为他们还未逃出,距离出口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现在已经到了震魂桥,那么烧震魂桥便可以将外围赶来援手的人马都吸引到这边来,而他们则可以争取更多时间,找到合适的路径逃得更远,逃出金陵。
让唐三娘火中加料,不仅仅是要燃烧震魂桥的火焰更耀眼、更猛烈,将外围的人马都吸引到这边来。另外还可以用怪异的火苗将秦淮雅筑中的人吓住,让他们一时间不敢追出来,也让外围聚拢到震魂桥前的人马进不去。这样内外无法互通信息,围捕的行动就会变得更加迟缓。
当然,这些都是从表面就可以看出的道理,或许齐君元这个措施中还有着其他看不透的目的。
火燃起来之后,齐君元立刻带着其他三人沿着河边往北边跑。迎面遇到一队夜巡官兵时,他们迅速藏身在岸坡下躲过,等官兵过去后他们才出来继续往前。不过齐君元并没有带着大家跑出很远,其实他们也跑不出多远。因为有更多的人马会像刚刚遇到的那队官兵一样赶过来,很快这周围的道路河岸都会遍布官兵,他们将无处藏身。
驾浪跃
设想的情形很快就出现了,虽然未曾遍布官兵,但是前面东关铁闸与大石坝的岔道口却是被大批铁甲卫和捕快占据了。灯笼火把将那岔口照得通明如昼,就连一只苍蝇飞过都会被辨清公母。
占住路口的是有经验的铁甲卫和捕快,他们知道围捕是要连续设卡,而不是往一个点上堆太多人。前面赶往震魂桥的官兵已经够多的了,再去人已经意义不大。所以他们退后一个圈子,在这个位置设卡是非常正确的。既可以不让躲过官兵的刺客逃出,又可以在前面发生搏杀且无法阻止刺客时,后续再冲上一波阻击力量。
“飞星,我让你安排穷唐守住的小船是在前面大石坝吗?”齐君元悄声问哑巴。
哑巴很肯定地点点头。
“再等等。马上那些堵路的就会离开,然后我们抢上大石坝。”齐君元也很肯定地说。
齐君元的话音刚落,震魂桥那边突然间火云乱飘,惨叫连连。刚刚围堵过去的那些官兵人马大片倒下,而且很多人身上都沾上了火苗,满地乱滚,痛苦不堪。
情况发生得很简单,耀眼的火光将外面的兵马全都引来了,他们都认为刺客燃着了震魂桥是为了阻挡他们,所以都急切地想要灭火往里冲。而此刻里面的风僮与护卫们也赶到了,他们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方位相反,是要往外冲。
外面官兵的灭火之举怎么都赶不上风僮们风劲前冲来得快速迅猛,于是震魂桥上耀眼怪异的火焰在风僮风劲的冲击下,朝外飞扬开来。震魂桥上一下便只剩几朵零星火苗,已经可以随意通过。
但是外面赶来的官兵却惨了,火苗、火星飞溅得他们满身、满脸,并且迅速燃烧起来。遭遇火焰烧灼还在其次,问题是那火焰、烟雾、飞灰之中都是带有剧毒的,不要说沾在身上,哪怕只是远远吸入一口,也会让他们立刻翻身倒地、挣扎抽搐着慢慢死去。
一下有那么多人死去,即便暂时没死的,那样子也都比死更痛苦。死去的和暂时没死的都会给后来的人带来恐惧,而很多人一起的恐惧很快便会演变成惊慌和混乱。这才是齐君元燃着震魂桥并在火中加药料的真正目的。
混乱是从风僮和护卫们冲过震魂桥开始的。已经极度惊慌的官兵们见紧跟火云火星、烟雾粉尘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帮子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持兵刃攻杀过来。因为他们脑子里先入为主地认为刺客就在里面,害怕出来的刺客会再用什么火呀烟呀的将自己也变成死人,所以抢占先机不让对方动手则是他们现在能选择的最合适的方法。
风僮和护卫们根本来不及解释,这种状况下他们要想不死就得杀死对方,所以只能仓促出手。
其实这已经超出了齐君元想要的效果,本来他觉得只要烟雾粉尘一散,不管桥的哪一边都会有不少人中毒。然后惊恐逃窜的、救助中毒的、畏惧退缩的已经可以制造足够的混乱。而前面发生了混乱,那么后面的人马肯定会判断刺客已经被发现。所以后续赶到的人马再堵路拦截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是要将全部力量投入到对刺客的围捕和截杀上。
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比齐君元预计的效果还要好,不仅有了想要的混乱,而且还出现了两方面的交手。交手比混乱更能说明刺客出现了,所以大石坝旁边岔道口的铁甲卫和巡捕立刻朝震魂桥方向蜂拥而去,发起后续的一波阻击。转瞬之间就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岔道口和无人守卫的大石坝。
铁甲卫和巡捕们一离开,齐君元他们立刻从河边堤坡上跳起,急速往前奔去。到了大石坝边上,齐君元探头往下看去。此时天色已经接近晨曦,虽然依旧灰灰淡淡,但已经可以看清不少较大体积的东西。在大石坝闸口里侧,有一只两头尖翘的放鸬捕鱼小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漂来的。
哑巴很轻地打了个唿哨,于是从石坝旁的黑暗处蹿出一个黑影,飞行一般地落在河边。然后在水边伸头拖拉了几下,小船便快速地移动到岸边。很明显,这是岸边有牵拉住小船的绳子没在水中,所以这船不是什么地方漂来的,而是预先拴在这里的。这其实就是头天夜里哑巴出长干寺做的事情,找来一条船安置在这里,并让穷唐看住。
跑到了大石坝并不意味着逃出生天。远处仍有大批的官兵、捕快、铁甲卫迅速赶来,就连金陵城守卫大营的人马也已经出动。大石坝处的岔道口虽然暂时没有官兵占据,但远处更多的岔道都已经被封锁。所以齐君元他们仍是在危险的中心,准确些说,眼下整个金陵城都已经完全没有他们四个人的立足之处。
但是齐君元有一条早就计划好的逃跑路径。齐王遇刺,整个金陵城肯定会被惊动。到时候不仅官家、兵家全面铺开捉拿刺客,就是金陵城中的百姓也都会对身边的所有陌生人加以怀疑。所以针对齐王的刺局不管成不成功,他们要想顺利脱身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逃出金陵城。
金陵城周围并非全部城墙围起,有部分位置是以河道水面加拦河网为防御。一到夜间,所有城门都是关闭的,河道拦河网也都会全部升起。齐君元他们虽然有翻越城墙逃出的手段和器具,可是当全城的搜捕展开后,他们要想跑到城墙边都是十分困难的。而事实也真的如此,从秦淮雅筑出来,要不是有之前预先设置好的手段,他们就连大石坝都走不到。
街路走不通,只能利用水路。相比遍布官兵、捕快、处处设防设卡的街路,水路只有一个拦河网。只要越过了拦河网,就犹如鱼入大海了。经过多日的“点漪”之后,齐君元最终确定可以利用大石坝内外水位差别,开闸放流,让最前端涌起的水头将小船抛过拦河网。
“三娘、二郎赶紧上船,我和哑巴去开闸口。你们慢一点松缆绳,我们打开闸口后马上也上来。”齐君元吩咐着。
“闸口打开后,缆绳就拴不住船了,到时候你们恐怕会来不及上船。”唐三娘觉得齐君元的安排有问题。
“别担心,肯定能走的,我早就算好了。”
齐君元的回答很含糊,没人能听懂他所说的算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也没人再追问是怎么回事,而是各自打着各自的主意,上船的上船、上坝的上坝。而此时的情形也确实不允许再多问什么,不远处又有大批巡卫、捕快朝这边赶了过来。
震魂桥那边的混乱好像平息了下来,紧张情绪下出现的误会只会持续很短时间。等后面冷静的人赶到看清情况加以阻止后,混乱的双方马上就会惊醒过来。而混乱一旦停止,内外两方面交换过信息,接下来便肯定是针对附近范围内的严密搜捕。大石坝的位置肯定是在严密搜捕的范围内,所以齐君元他们如果不能及时行动到位的话,真就再没有机会了。
齐君元和哑巴上大石坝,两人用力推动绞盘。多层转换的省力吊起机构,再加上哑巴的天生神力,整个闸口打开的速度非常快。但是闸口刚刚打开,石坝下的小船就随着闸口湍急的水流剧烈地跳动起来,河边拴住小船的木桩在渐渐松动、慢慢拔起。
就在石坝闸门完全离开水面的时候,齐君元朝哑巴大喝一声:“下去,跳到船上去。”
哑巴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纵身跃出石坝往小船上落下。哑巴松手后,闸门非但没有下落,反而继续在往上升起。这倒不是齐君元的力量如何巨大,而是因为闸门离开水面后少了水的推压力,所以即便只有齐君元一人,也可以借助省力机构快速将闸门提起。
哑巴跳进小船的冲击力让拴住小船的木桩彻底从土里拔出。随即小船随着水流从闸口中急漂而过,就像随浪跳跃的一片枯叶。而小船刚过闸口,齐君元便用旁边的固定拉环将绞盘杆扣住。然后迅速下了石坝,借着河岸下阴影的遮掩,往小船漂走的相反方向快速跑去。
“快,大石坝被打开了,有人乘船逃走了!”“逃走了,逃走了,刺客逃走了!快追!”“是四个人,我看到船上有四个黑影!肯定就是那四个刺客!”
远远近近传来各种嗓音的喊声,但所有喊声都是针对被水冲走的小船的。小船成了公众目标,所有人都往它漂去的方向追赶过去。
当天色放亮的时候,齐君元很坦然地坐在寺后街的一个小摊上,捧着一碗非常烫的漂着厚猪油的卤汤葱花面,吹着气、咂着嘴很狼狈地吃着,就像小摊上其他的人一样。吃完面后,他又堂而皇之地找一家不算偏僻的客店住下,就和那些赶早进城跑单帮做小生意的一样。
没错,金陵城今天所有城门照常打开,并没有四城紧闭搜捕刺客。因为有很多人亲眼看到四个刺客乘一只小放鸬船随着河道泄流越过拦河网逃出了金陵。
就在齐君元入住客店的时候,范啸天和哑巴、唐三娘已经将小船划到了纵横交错、犹如蛛网的江南河道之中。到了这地方,三个人才松下劲来。周围复杂的地理环境加上林木植被的覆盖遮掩,就算来一两个水军大营的人马都很难将他们找出来。
三个人松下劲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范啸天首先开口说了话:“这就算完了吗?刺齐王的活儿这就算做完了吗?”
“是的,做完了。”唐三娘回了他一句。
“好一番搏命啊,汤吉死了,齐兄弟也未能逃出,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而最后连齐王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完了,这到底做的是个什么刺局呀?”范啸天很是愤懑和不甘,因为这一趟的刺活儿做得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刺局已经做成了,齐王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