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君元就地取材,从脚下路面上撬起了两块铺路石。然后往朝向外侧的两根斜撑杆根部各扔出一块,铺路石正好卡在斜撑杆与地面的夹角中。这样做是要在牌坊变化动作后将斜撑挡住一个下落的角度,让两根斜撑杆无法达到贴住地面的程度。而斜撑杆无法动作到位,势必会影响穿石牌坊整体动作无法到位。也就是说,斜撑杆无法完全倒下,牌坊也就无法完全倒下。
牌坊无法完全倒下,牌坊的动作方式就会有所变化。由下砸变成对合、挤拧,那样试图从中间找到可行道路的人依旧难以幸免。这一点齐君元也考虑到了,他准备旋抛出钓鲲钩,让钓鲲钩带着犀筋索将中间两根主支柱与两边的侧立柱缠绕住。这样即便出现对合、挤扭的动作变化,在犀筋索的绑带下,至少可以延缓它的动作速度、延长它的动作时间。
启栝启动了,牌坊本体也动作了,那么信线就不会报警。而牌坊虽然动作了,却无法动作到极限位置,这样就会在启动之后的坎面中留出一些空隙。另外犀筋索缠绕住主柱和边柱,可以延缓牌坊变化动作的时间,齐君元他们几个人就可以抓住时机从制造出的空隙中快速通过。等“穿石牌坊”挣脱犀筋索时,他们不但已经过了坎面,而且齐君元此时正好可以收回已经被牌坊挣脱松落的犀筋索和钓鲲钩。
想到了就要做,因为只有做到才能体现想到的价值。齐君元撒出了钓鲲钩,钓鲲钩带着犀筋索旋飞而出,在牌坊主立柱与旁立柱之间绕了两道。犀筋索虽然是由好几根无色犀筋捻成的,但是和构成牌坊的大石块相比还是显得太细太细,感觉牌坊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挣断。
“你们先过去,注意力集中。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启栝,你们一旦触到启栝牌坊就会动作。我先在这里吊住索儿,让牌坊动作稍稍迟缓一下,这样你们才有机会通过。”齐君元做好准备后对其他人说。这一回他不是要别人跟在自己后面了,而是要别人在他前面先走。这让范啸天他们不由有些犯怵,心想莫不是这一坎齐君元自己也没有闯过的把握,所以让别人先去趟一下。
“快点,动作利索些。一旦牌坊启动,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可行的空隙中穿过。”见大家在迟疑,齐君元开始催促了。
最终是唐三娘率先走向“穿石牌坊”的,这倒不是她比其他三个男人更有勇气和胆量,而是她比别人更加信任齐君元。
齐君元也没有制止唐三娘第一个往前走,而其实他也认为,唐三娘带头过去是非常合适的。
启栝是三根和石头颜色完全一样的细丝,就排布在牌坊石头基础的位置,正对着牌坊上端的横梁和坊顶。三根细丝的作用完全一样,都是用来启动牌坊动作的,而且只需要其中一根被触碰到就可以了。之所以连续排列三根,其目的是要闯入者不管采用怎样的步法都会触碰到其中一根,“穿石牌坊”在此处是个必动的坎面。除非有高手真的能将三根细丝都解脱,让其端头牵绊住的扳机复位。而真要是那么做了的话,扳机一复位,便会带动信线,消息装置动作,里面的人立刻便会得到通知,知道有高手闯入了。
而齐君元的方法看着虽然有些笨拙、蛮干,很是冒险,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会采用这样的方法。他的方法不会制止牌坊动作,也不会让扳机复位,却可以减缓牌坊动作的幅度和速度,留出一个可以快速通过的空间和时间差。
这一回齐君元让别人先走,是因为先走的人闯过的空间裕度可以更大,危险性也更小。而最后闯过的人再通过时所余的空隙已经很小,说不定就会正好被哪一块改变原有动作方向的大石砸住。唐三娘第一个过去的确是最为合适的,几个人中她的技击功力应该是最弱的,反应能力相对也是最差的,所以应该在牌坊动作后留有最大空间裕度的状态下首先过去。而且在齐君元今天的计划中,唐三娘的作用也要远远大于其他三个人,所以她也应该是其中遭遇危险最小的一个。
唐三娘无可避免地踏中了第二根细丝,双主柱以及边柱上端立时分成几段,并且快速倾倒下来。随着主柱的动作,头顶上的石横梁和石坊顶直直地砸落下来。这时候唐三娘的确没能反应过来,但是横梁和坊顶都未能砸到她的头顶,因为支柱的斜撑杆根部被石块垫住了,整体落下的距离没能达到预设的位置。
虽然斜撑杆顺着垫住的石块在不停跳动、滑动,虽然支柱依旧在持续倒下,但是这一刻倾倒和下落的速度却变得缓慢,成为间歇性跌落。而唐三娘也只需要第一个间隙就够了,砸落的趋势才一缓,她丰腴的腰肢猛然提劲,两步便蹿出了牌坊的杀伤范围。
范啸天这一回显现出的反应速度却是从未有过的迅疾,这可能和他的天性有关。越是胆子小、越是怕死的人在紧急关头的反应往往会比其他人更快。所以唐三娘刚刚蹿过去还未停稳脚步,范啸天也弯着腰冲了过来,脑袋差点就撞到唐三娘的屁股。
范啸天过去时已经需要弯着腰了,这说明上面的横梁和坊顶又下落了不少。所以当哑巴过来时,他已经是采用下半身着地、上半身斜仰的姿势冲滑过去的。
不过汤吉过去时不需要再压低身体,因为哑巴过去后,穿石牌坊的动作开始变化了。没能完全倒下的双主柱猛然抬起了一些,然后变成了前后交叉,带动横梁和坊顶快速旋扭。这样双主柱上端脱落的部分以及横梁、坊顶部分便会被旋转挥舞起来,过去的路径将会完全被封住。但是这种动作方式却没能及时完成,因为双主柱被犀筋索绕在两旁的边柱上,被牵拉住的主柱一时间未能达到完全交叉的程度,所以旋转后交叉的下部留下一个挺高的空间,可以相对从容地冲过去。
但是主柱未曾交叉到位的旋转还是带动了横梁、坊顶还有柱子上端的几段石块旋转了起来,只是都纠挂在一起,未能完全旋开。所以汤吉过去时虽然比哑巴要从容,情形却看着比哑巴更加心惊。大石之间的撞击、摩擦发出沉闷怪异的声响,大量火星和石屑纷纷落下,泼洒在汤吉的头上、身上。
仙语亭
犀筋缠住边柱和主柱,本身就利用了索子和石块间缠绕后的摩擦力。而随着柱体挣脱后幅度越来越大的动作,摩擦力也越来越小。此时的牌坊就像一个被两根细索缠住的石巨人,随着石巨人不停地挣扎,齐君元吊住的犀筋索开始松脱了。
到现在为止还有齐君元未能过去,而一旦牌坊完全动作之后,变成一堆乱石,那么就更无法过去了。因为之后的每一步都是杀机,每一步都会触发必杀的死扣,随便碰到哪块石头,都会有力道更大的回复动作。所以齐君元必须赶在犀筋索被完全挣脱之前冲过去。
穿石牌坊双支柱交叉旋转后的下一个动作变化是对合挤压,两侧的边柱一起往中间主柱倒塌,所有的石块、石段往中间收缩对压,所以还没等到齐君元找到中间闯过去的空隙和时机,边柱已经开始倾斜、倒下。而边柱朝里一倾斜,缠绕主柱和边柱的犀筋索便彻底松脱了。松脱之后牌坊的所有变化和动作速度恢复为原有设置,即便斜撑柱下依旧垫着那两块铺路石,影响到主柱的动作,但已经改变了动作方式后的坎面即便不依靠双主柱,同样是可以将所有空隙填平的。这样一来齐君元就不可能再闯过“穿石牌坊”了,除非他会飞。
齐君元闯过了“穿石牌坊”,就在牌坊完全塌落的最后一刻他飞过去的。
从“穿石牌坊”的结构上判断,齐君元早就想到这道坎面不管采用什么形式动作,最后的一个变化应该是“扫”,是以主立柱为中心的横扫或旋扫。否则这两根主立柱不会只有上端一部分塌落成几节,下面仍留着很长一段整根的柱子。
扫动的部分齐君元原来觉得会是两根主柱上架起的横梁,但是当他看出主立柱是会倾斜并交叉时他觉得不是了,因为那样的话横梁在旋扫时有可能会撞到另外一根主立柱。所以齐君元确定最后扫动的部分应该是主立柱和边柱之间的横梁。
可以试想一下,两根粗大的石头立柱,各带一根几米长且同样粗大的石头横梁,然后在机栝的释力作用下大力地旋转或摆动,那么方圆以内还能存在些什么?而且这种旋动和摆动的巨大力道还会牵动石头之间穿过的绳子,把其他石头带动起来,让那些大石翻滚缠裹得更加凶猛,让所有试图趴在乱石间躲过石梁横扫的人依旧难逃劫数。
可以再试想一下,如果此时有根索儿挂在这根石梁上,而有个人正好抓着这根索儿不放,那么横梁旋转的力道完全可以将这人带动得腾空飞起,并且飞到坎面的另一侧。
从主立柱和边柱上松脱了的犀筋索正好挂住失去边柱支撑的横梁,于是齐君元果断松开左手的犀筋索,紧紧吊住右侧单根犀筋索。这样做是怕双柱双梁不是同方向旋转,那么会将他同时往两边拉扯。大力之下,细韧的犀筋索说不定就会将手掌切开。
无色犀筋虽然看着细,但是强度却非同一般。用它捻成的索儿能绕住主柱和边柱不被挣断,那么吊起一个人来更是没有丝毫问题。齐君元在横梁扫起时顺势纵身跃起,于是他便像个风筝一样飘飞起来,在到达坎面的另一边时松手稳稳落下地来。
“穿石牌坊”最后的一扫只持续了几下便结束了,这下真的彻底变成了一堆乱石。但这是不能翻越的一堆乱石,也是不能乱碰的一堆乱石,碰了之后会再次出现动作变化,或者启动后续杀扣,而最大的可能是会导致机栝重新蓄力,整个坎面马上复位恢复原状。所以齐君元没有试图抖落钓鲲钩收回犀筋索,虽然那两根索子头就在自己这边,他都不敢动一动,就让它们依旧缠挂在垂落的石横梁上。
大家都平安闯过了坎面,而且也没有惊动到秦淮雅筑里面的人,这是好事。但是不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想过,不管能不能走到秦淮雅筑最里面,不管能不能刺杀了齐王李景遂,最终都是要往外逃的。到那时候他们又该如何从这坎面上出去?而且在追兵追赶的情况下必须快速逃出,根本无法像现在这样仔细辨查坎相并破解。而这个实际的问题其实早在闯过前面的“照天镜”后就应该考虑了。
进入了“穿石牌坊”,也就踏上了鬼肠子道,这是一道更为凶险的坎面。不对,准确说这应该是众多坎面的汇合,就像离恨谷的“天上杀场”。区别只是在鬼肠子道的范围更大,布设的坎面也没有“天上杀场”那么密集。
江湖上有这样一句话:“鬼肠子道,拐拐绕,看不到也走不到。”这个对鬼肠子道的评语非常形象,“拐拐绕”,是说鬼肠子道上每过一段就会有个绕圈或绕结,也就是坎子家所谓的坎结。坎结一般都是设定在一个特定的建筑里或区域内,由多个坎扣组成。“看不到也走不到”,这两种现象首先来自鬼肠子道本身,蜿蜒曲折的道路,道路两旁有花草、树木、假山石以及花墙、雕塑等物体遮掩,支路、假路众多,很容易就绕在其中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但也有路段一条支路都没有,这一般是在快到坎结处或连续坎结处。这种位置一般坎扣众多,以必须通过的竹林、假山或轿厅、明堂等建筑为布设点,布置的全是必死的扣子,用以截杀试图闯入的刺客。所以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一个是看不到道路的尽头在哪里,再一个是根本没有机会走到道路的尽头。
元末湘北人黄岐锐所著《遁甲秘录》中收录了部分江湖中机关消息的经典之作,有太平楼、凌霄楼、九转凤凰台、鬼缠道、落花百杀岛等等,其中的鬼缠道就是这里所说的鬼肠子道。不过此书中没有提到“天上杀场”,有可能离恨谷的那个布设不属于坎子行,也有可能是“天上杀场”只是一个练习和考核的设置,所以江湖中并不知道其神奇之处。
齐君元很有可能也不知道鬼肠子的神奇之处,否则不会这么大胆莽撞地往里冲。他闯“天上杀场”的一百道兜爪用了三天三夜,而鬼肠子十九道结,每一道结就算平均三个坎扣,那也超过了五十个。就算他技艺高超能见坎破坎、遇扣解扣,这一夜时间也是不够的。这个实际的问题其他几个人同样没有意识到,或许是齐君元疏忽了,也或许是其他人过分相信了齐君元。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打算,谁都没有准备将这鬼肠子道走完。
可以肯定,秦淮雅筑中的这条鬼肠子道如果没有设置坎扣的话,那会是一条怡神怡心的优雅路径。道路两旁虽然没有太多珍稀树种、奇石异草,但是就一些普通树木花草假石,在精心设计下,同样组构成了一种舒心的环境。而且正因为都是用的平常材料,这才特别突出了雅致的风格。
而白天的时候,这里的坎扣设置也的确是撤除了的,否则像前段时间那样每天进进出出很多人,次次都临时松解机栝那就太麻烦了。
俗话说“鬼肠子出的全是坏点子”,“鬼肠子道”的名称大概也是从这句俗语而出的。就道路本身而言,铺设规律便是虚实相加,实物掩虚景,虚景衬实物,再加上一些旁出的绕圈支路、陷入迷局的假路,能一直按正确的路径往里走那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这些对齐君元却没有用,他带着几个人迅速按着正确的路线在往里疾走。能如此准确地对路径和环境做出判断,能如此大胆采取极快速度,那是因为齐君元已经抓住了两个关键点。第一点是他推断出来的,此处的鬼肠子上虽然可以布设各种兜子坎面,但在秦淮雅筑中是不会采用类似“太极蕴八卦”那种玄机虚境的兜子。因为这种兜子大都需要很多固定设置,而且布下之后便不能快速撤走或改变。要么是连自己都走得麻烦,要么就根本不能设在关键路径的位置上,所以秦淮雅筑的防卫设置应该集中在机栝弦索一类的坎面。正是有了这种推断,齐君元才敢如此快速向前,根本不怕陷入什么惑目乱神的虚境。
还有一点是齐君元之前就准备好的。他曾在其他一个关键的地方发现了一种痕迹,而现在同样的痕迹又在秦淮雅筑的道路上发现了。这种痕迹不但可以指引正确的路线和方向,而且可以帮助他们更快更准确地完成刺局。
秦淮雅筑中设有鬼肠子道是大家都知道的,既然打算闯入秦淮雅筑,那么之前肯定会针对鬼肠子的走法做些文章,所以齐君元能够找到一种痕迹并循着它一直按正确的路径前行并不奇怪。但是鬼肠子上有十九个结,每个结上会有什么坎扣,按什么形式布设,那就不是预先可以知道的了。
而现在能否预先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很快能亲眼见识到会有哪些兜子坎面。半盏茶的工夫都没用,他们就赶到了鬼肠子的第一个结,这个结是以一座很大的亭子为主点展开的。
秦淮雅筑中进出的道路虽然是以鬼肠子道的形式铺设的,平常时却不能这么叫,所以另外取个名字叫“遇鹤道”。
“幽水碧草垫黄石,轻步避花碰鹤翅。”遇鹤就是遇仙,因为鹤是仙人的坐骑,所以这第一处结上的亭子便叫做“仙语亭”,其功用主要就是迎送重要客人。迎客送客,都是要在这亭子中言欢话别的,亭子起这个名字也就是暗喻主人和客人都是神仙一般。但是当“仙语亭”上所有的机关设置都开启之后,那么此处就不再是神仙言欢话别的清雅之地,而变成了取命索魂的鬼门关。
“仙语亭”建在一个水塘中,前后左右各有四道白石桥与之相连。亭子并非平常的凉亭,而是一座宽大的六角桥亭。亭子和白石桥都处于一个平面,没有一点坡度。亭子正对前后白石桥的面是宽敞通道,这通道是可以过大轿和马车的。余下的四面都是固定式的透雕花窗,这四面相夹的两个角也正对左右的白石桥。只是从这里是上不去桥的,只能从花窗的花眼里看看。除非是从前后通道出去,再从旁边过廊绕行到这两座桥上。由此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左右的桥其实只是装饰,而没有实用价值。因为就算从亭子外边的回廊可以转到左右两边的桥上,那回廊的宽度也是过不去轿子和马车的,只能是自己步行。
“缓一下,这里应该是第一处鬼肠子结了。”过了“穿石牌坊”之后就一直是唐三娘紧跟在齐君元身后,她见齐君元脚步依旧很急,于是提醒了一声。
领头一路疾走的齐君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又一个危险的境地,而且应该比刚进来时的三道坎危险得多。即便唐三娘提醒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走上了白石桥。
皆无路
唐三娘他们几个跟在后面的人则脚步稍稍放缓了下,但是见齐君元走上白石桥后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便马上快步跟了上去。
“等等!”差不多走到“仙语亭”中间了,齐君元这才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喝止,同时脚下一个急停强控住自己快速向前的身形。停下身形后他立刻眯着眼睛往前后通道看了看,这黑夜之中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人在亭子里只能隐约看到亭外的白石桥。但很显然他要看的不是什么东西,而像是在瞄对什么路线和距离。然后他又蹲下身来,展开手中的磷光折镜仔细在脚下的石板面上查辨起来。
“怎么了?”汤吉赶上两步问道。
“很奇怪,路没了。”齐君元进入刺局状态后言语会变得异常简练。
后面几个人都听到了齐君元的话,于是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心中不由疑惑。如果齐君元说前面发现了什么兜子,那他们不会有怀疑,但是说没有路了,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这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桥亭的中间,两边是没有路的亭角和花窗,这再往前只有桥亭上的通道,而且从所有细节判断,前面的路也不是虚路、假路,可齐君元偏偏在这个位置说路没了。
汤吉和范啸天对视一眼,然后分头走到两边的花窗封住的角落里,仔细查看起来。因为如果前面无路,那就有可能是在两边的对角位置中有活门。因为这两个角都各自对正了一座白石桥,真正的路径可能是被活门掩藏了。
“不要乱动,当心有蒙兜口。”齐君元立刻制止。蒙兜口是离恨谷的术语,等同于坎子家的诱扣,是以一种假象诱骗闯入者自己启动兜子的设置。
汤吉和范啸天都动了,不过都没有乱动。他们虽然不是妙成阁的刺客,但最基本的查辨兜相的方法却是懂的。所以一看、二延、三点、四探等等流程全是按规矩来的,没有一丝马虎和冒失。
“都是固壁(兜子中固定的困围设施),没有活眼(可开启的活路,但是要知道布设原理,否则还是会让兜形变化,爪子启动)。”只一会儿,汤吉就很肯定地告诉齐君元。
“我这边也是固壁,会不会错了道,要从外边过廊绕过去。”范啸天得出的结果和汤吉一样,两边的花窗都是固定构筑,没有活门。所以他怀疑开始就不该走进桥亭,而应该绕到旁边的白石桥继续往前。
“那你说该往左还是右?”唐三娘给范啸天出了个难题,这样做是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范啸天的说法。
“往左往右都不行,外边的过廊里有‘横飞狮首’和‘锁颈椽网’两道兜子。”齐君元站起身来,替范啸天回答了唐三娘的问题。
“横飞狮首”,设置在过廊外的栏杆上。每隔两步的距离就会有一根栏杆立柱,每根立柱顶上都有一个石头雕成的狮子头。石头狮子头的底部用牛筋绳牵挂住,而栏杆中空的立柱中不仅藏着牛筋绳,还专设了击射装置。当人走到过廊中间位置时,过廊道面受压便会启动狮子头弹出,力量如同飞锤。而且所有狮子头会反复交错着收回和击出,直到所有蓄力都释放了。
这一兜虽然凶猛,但还是可以躲避的。只要反应及时,那就能躲闪到相邻两个狮子头的两步空当中。可如果真的按此方法躲避“横飞狮首”的话,那么就正好会置身在“锁颈椽网”落下的范围内。
“锁颈椽网”,是一种不大的硬网。但是很多,每一段廊檐都会有一个,因为这网是用过廊上的椽木构成的,所以严格点讲它并不像网,而像一段段椽木串成的栅格,又像官衙里夹手指的刑具拶指(专门对于女性用的刑具,最早出现在唐朝)。但这里的椽网肯定要比拶指大得多,而且它也不是用来夹手指的,而是用来夹脖子的。但如果夹不到脖子,其他部位它也一样是会夹的,脑袋、手臂、四肢甚至手指。至于能夹最小最细的东西是身体的哪个部位,这就要看椽格制作的精致程度了。而它一旦夹住了些什么,其力道也不是拶指能比的。机栝输出的力量不是人力可比的,所以不管哪个部位被夹首先就是骨断筋折、内脏破碎,另外就是不管被夹之人是死是活,在夹力未撤之前是绝不可能从中脱出的,除非是舍得断手断脚断脑袋。
“横飞狮首”动作之后,紧接着“锁颈椽网”就会落下,而且正好是在“横飞狮首”的间隙之间。所以就算躲过了“横飞狮首”,怎么都逃不过“锁颈椽网”。挥手挥脚抵挡之中肯定会有身体部位被夹住,不抵挡则会直接夹住脖子或身体。就算是知道爪子的特性,蜷成一团或趴平在地也没有用,因为椽网没吃到力它是不会就此撤回的,整个一张椽网会一直盖在闯坎者的身上等他动。这闯坎者只能冒险而动,或者一动不动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将其拿住。
有人在暗暗惊叹齐君元妙成阁技法的功底。他刚才只是疾步从两边过廊的口子上经过,没有停下来查辨,更没有用器具在过廊中试探。黑夜中匆匆间的一眼,便已经辨出两个颇为隐蔽的厉害杀着。
“这两兜很容易辨,只需看出一个异常,就是狮头。栏杆支柱顶设了个狮头未免怪异,与周围雅致设置极不相配。另外从风水上讲这叫不全体,指家中突有血光之灾,所以应该雕莲花头或整个石狮子才合适。由此可断定这是‘横飞狮首’的设置,而且设坎的坎子家不够高明,生搬硬套,其实把狮首改成莲花头同样可以杀伤。‘横飞狮首’必须与‘锁颈椽网’‘云落飞星’‘破壁九宫矛’配合使用才不至于留下漏洞,而亭外过廊的构筑形式,唯一可配合设置的就是‘锁颈椽网’。”齐君元说出这么一番话并不是要解释给谁听,而是在自言自语,是要将自己辨出那两个坎面的方法套用到桥亭,找到继续往前的正确路径。
“就这么简单?只是看个狮子头不合适你就确定有那两个兜子?”范啸天觉得难以置信。
“你要不信的话可以去过廊走一下,马上就能确定是真是假了。”汤吉像在和范啸天开玩笑,但说的倒是无可辩驳的实话。
“对了,狮子头不合适!”齐君元并没有在意范啸天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是从他的话里找到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信息。“狮子头不合适,所以找出了那两个兜子。那这个桥亭有哪里不合适?不合适的地方便是破解它的窍点。”
“有桥无道,刚才我们就看出这个不合适了。但是正对两边白石桥的花窗上并没有找到活门啊。”范啸天说的的确是个不合适的点。
“还有,应该还有不合适的地方。”齐君元说着话来回走了几步,又转头四处扫看了一下,“对了!还有一处不合适,这桥亭似乎太大了。”
这一说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这桥亭真的是大了些,都抵得上大半个佛殿了。之前下意识觉得齐王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居住的地方奢侈、宽大些很是正常,就没有觉得这方面有什么不合适。但齐君元这一说,他们便都看出一个不大的水塘之上建这么大个桥亭真的很没必要。
“什么原因要将一个桥亭建这么大?”齐君元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大家。
“以齐王的地位财富,建个大桥亭显示居所豪华气派,也算不得太过奢侈。”范啸天可能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别忘了此处叫秦淮雅筑,不管是进来时的震魂桥、照天镜、穿石牌坊,还是进来后一路看到的草木山石,处处都透着朴拙雅致,由此可见全是由主人的性情喜好所设。如此热爱风雅之人,如何会让一处桥亭毁了整个布局风格,除非将其建大是有实际作用的。”汤吉是个成衣匠,知道如何通过一个人对衣服材料、颜色、款式的要求来判断其性格。而居所也是同样道理,房型朝向、家具摆设、庭院打理都是可以看出主人性格特征的。
“把个桥亭建大能有什么作用?这里既不住人也不存货,最多是让过去的人和马多些、车轿大些而已。”范啸天的反驳很有道理,将这里的桥亭建大了也就只有这些作用。
“过去的人和马多些,车轿大些,如果通道顺畅,这也是没有必要的……”齐君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四处张望,随即还在桥亭的进口处往中心位置迈步度量了一下,“所以这里的通道是不畅通的,不能继续往前走,只能是先让很大很多的车轿、人马在此处停留一下,然后更换另外一条路。而桥亭建这么大,就是要让停留等待的车辆、人马能够站得下来……”
说到这里,齐君元回头看一眼,再往侧面夹角看一眼,然后急急地走到了旁边的花窗位置,趴下身体,打开磷光折镜。在边角上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用手指蹭了下,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看样子已经找到了有用的线索。
果然,才趴下齐君元便又站了起来,然后顺着花窗木壁的下脚线往回走。一直走到桥亭的进口处,他这才手扶左侧亭柱站住。
“找到了?”唐三娘很关切地问了一句。
“找到了。桥亭建这么大是要让进入桥亭的人尽量多,让大型的马车、轿子能放得下。因为在这里将会改换路径,而且在开启新路径的同时,原来的假路径是要关闭的。所以只有进入到桥亭之后,才能由新的路径继续往里去。否则就需要等待下一轮的兜相变化。”
“可是这里没有可开启、关闭的活门。”汤吉虽然不是妙成阁的,但他对自己的查辨结果非常确定。
“没错,的确没有活门,因为整个桥亭就是活门。”齐君元说完之后,扶住亭柱的手便开始摸索起来。他觉得太多解释是浪费时间,而且最终别人也不一定能理解,所以不如直接打开机栝,让兜相变化,直观的情景只需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桥亭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待齐君元摸索之后发生的变化。同时他们也都提聚了全部精气神,以防变化之后出现的异常状况。正是因为安静,所以大家都非常清晰地听到齐君元摸索之后发出的“嘎嘣”声,就像折断了指骨,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