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闪了三闪,仍处于惶恐中的齐君元都以为自己花眼看错了,那三个刚刚冲向自己的白影子全都套在了臃肿的影子上了,于是臃肿的影子变得更加臃肿。
也就在这个时候,巷子里又冲出一个身影,齐君元这一次能判断出这是个人,一个像影子一样的人。这人冲出巷子之后便朝着臃肿的影子甩手过去,于是像是有一片灰灰的夜间淡云朝着那臃肿的影子缠裹过去。
臃肿的影子踉跄了一下,像是动作受到了阻碍。但他随即手脚挥舞,像在挣脱着什么。于是可以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响声,很是瘆人。响声很短暂,臃肿的影子再一次快速地移动起来。但是这一次的移动却好像发生了方向错误,是朝着巷子一边的房屋墙壁冲过去。
臃肿的影子在冲入墙壁的一刹那回了下头,可能是为了避让砖石灰尘。此时正好齐君元也关注着那个影子,所以这个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是那个妖怪般的异族人,只是将背在背上的包袱套在了身上。齐君元做出这个判断时,那臃肿的影子已经连续撞破数道墙壁走出很远了。
番羊的十银皮最厉害的不是以立体时的布局对敌对手,也不是银皮子依序的直冲直撞,而是将十套皮子全都套在自己身上,然后以所谓的舞蹈动作对敌。十层附着了凶魂恶魄的银皮子可以将番羊变成个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移动堡垒,挥舞十数把刀剑同时对敌比三头六臂的哪吒还要强几分。这招数不到万不得已时番羊是不会使出来的,但是今天在这巷子里他却被迫使出。因为就在他专心对付齐君元的时候,背后有人偷袭了他。幸亏他及时觉察到银皮子告警,这才躲过了第一袭,然后用叠穿十银皮的招数挣脱了第二袭。
“快走!这妖人厉害,等他回过味儿肯定还会卷土重来!”连续攻袭番羊两次的那个人很明显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他知道自己的一套将番羊逼走全是凭的侥幸,是那番羊没有见识过自己的武器,所以才会心惧。等他想清怎么回事时,他立刻就会杀转回来。
那人边说话边弯腰把地上被番羊挣脱的武器收起来,灰灰的一片云变成了一叠六角圈。当看到这些圈后,齐君元尚未平复的惊惧心境不由得再添几分惶恐。
“是你!”
“你还认识我?”
齐君元点点头,他当然认识。因为这人正是离恨谷安排在广信城隍庙里对他下手的三个刺客之一,唯一在他手下幸存下来的庙祝。
离恨谷派来对付自己的人又出现了,这将意味着什么呢?
而刚才明明遇到了范啸天,他却没有跟过来救助自己,反而是本该对付自己的人救助了自己,这又意味着什么?
六指选定的位置很好,是在祠堂门左侧的廊墙后面。既可以遮掩住自己,又可以通过墙上砖孔看到前面的那块三角地。
齐王的轿子过来了,六指的目光再次在几个预置好的点上看了下。同时他暗暗将气息调匀,让全身的肌肉血脉处于一个最为通畅的状态,这状态可以保证他接下来的动作能随着心念的闪动而步步到位。
下午时在齐王前往吴王府的路上,他已经认定了齐王的轿子并仔细观察过了齐王的护卫模式。所以当接到今晚设局立杀齐王的指令后,他马上针对所获悉的各种信息选定了这个地方。虽然齐王的护卫都是高手,虽然齐王的轿子有极好的保护,但他相信自己的刺局还是能够做到一刺即成的。因为那顶有着坚固防护的轿子,已经被他找出了可以在瞬间打开防护的弱点。而那人数不多的护卫模式,他也发现了一个利用工具便能突破的方法。
选定了地方,他在街上买了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他所做刺局必须用到的。然后他就在这不时有人来往的地方人不知、鬼不觉地就将整个刺局布好,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齐王回府,等待齐王的轿队踏入自己的兜子。
齐王回府的时间很早,连天色都没有完全黑下来。六指所布的刺局如果是在黑夜中施行的话可以效果更好,但他也预先考虑到也许会因为某种意外齐王会在天未黑下来的时候就回府,所以这一点对于他的布设影响不大。甚至会因为天色未黑、发生意外等因素而导致齐王轿队防护疏忽、行动仓促,这将更有利于刺杀的成功。
但是六指怎么都没有料到齐王的轿队会在即将踏入自己布置的兜子时停住了,转绕其他路径而行。
优秀的刺客都不会心存侥幸,所以六指断然判定是自己的刺局被对方发现了!
可对方是通过什么发现了自己做的兜子的?六指在心中自问。这兜子布好之后自己曾从轿子过来的位置查看过多次,所有细节都是很自然的,没有一处显示有异常存在。除非,除非看出之人在之前前往吴王府的过程中就将这里的所有状况都记下来了,这样才有可能发现到些许差异。然后这人还必须是熟知刺局的绝顶高手,否则无法从些许差异中辨别出存在刺局。
六指记得范啸天说过,齐王手下有这样一个可以发现所有绝妙刺局的高手,十目佛爷蔡复庆。所以六指断定这一趟给齐王轿队开道的那个胖子就是十目佛爷,否则换作其他人是绝不可能看出自己布设的兜子的,而且在轿队绕道而行后那人不会仍留在原地未动分毫。因为他要做的不仅是辨出布设、保护齐王,他还要反破兜子,将布设兜子的刺客拿下或杀死,以绝后患。
六指想得一点都没错,蔡复庆正是要这样做,所以他站在原地没动。不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动,而是要逼暗藏的刺客先动。被瞧破的刺局现在已经没用了,所有布设用来杀他是不合适的甚至是根本没有用的。他现在需要提防的是刺客直接对自己的攻击,能做出这样一个刺局的刺客,其攻击力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但是现在蔡复庆并不知道刺客准确的位置,启动面前刺局的暗藏位置可以有好多个。一般而言刺客会选择最有利于他进行攻击的位置,也有刺客会选择有利于自己一击之后可快速脱身的位置,还有更厉害的刺客会选择最意想不到的位置。蔡复庆无法判断这里的刺客是哪种类型,所以他必须等,等着刺客自己动起来。
六指知道自己必须有所动作,因为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对方会有后援,巡街的官兵、衙役也会经过这里,这些对于自己都会是致命的。而蔡复庆所站的位置恰到好处,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无法一击而杀。更何况蔡复庆敢独自一人留下,可见其艺高人胆大,技击功力方面自己能否胜他都在两可之间,更不要谈一击而杀了。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开始降临了。但是蔡复庆没有动,六指也没有动。蔡复庆不动是在等待,他知道刺客最终会动,刺客如果像他一样等下去的话相当于是在等死。
六指不动是没办法动,他不是在和蔡复庆比耐性,一直耗下去是等死,贸然而动也不一定有活路。所以他现在是在等待一个能动起来的机会,而且心中但愿这机会是在对方后援或者巡街官兵、衙役之前出现。
终于,六指决定采取行动。此时正好廊墙旁边一户做香的工坊放工,门里走出十来个制香匠来,口中一阵打招呼告辞,随即散开各自回家。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掩护自己逃走的机会,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十来个制香匠在工坊里照出的昏暗光线中人影交错,六指走入这个人影交错的群体的时机把握得非常好。是在两个最先离开人群的制香匠正好遮住自己与蔡复庆之间可视角度的瞬间,他果断地从廊墙背后走了出来。
六指“随相随形”的技艺施展出来,真就和一个劳作了一天的制香匠一模一样。如果是换个人与六指僵持,六指真就可能趁着天黑、趁着散开的几个人溜走了。但是他面对的是蔡复庆,是不会让一丝丝异常逃过眼睛的十目佛爷。
人影在蔡复庆的眼睛中移动、交换、分散,很快他就发现这群人和刚出工坊大门时有差异。差异在哪里?或者说哪一个原来并不在人群中?蔡复庆却无法从人影的排列中得出结果。但是就在那十来个人散开先后走下工坊门前的两级石阶时,他将六指找了出来。
六指可以将外形、气质装扮得和一个制香匠一模一样,但是有一个细节他却是来不及做的。或者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细节,因为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在微弱的光线下发现这个细节的差别。
这个细节就是香土粉尘。制香匠劳作了一天,衣服上、须发上多少都会黏附一些制香的香土粉尘。而在他们走下石阶时,身体的震动是会让这些粉尘抖落的。蔡复庆离得那么远,工坊里的光线那么暗,但他依旧能清楚看出每个人身上抖落下的粉尘在光线映照下弥漫的情景。
一个精干的身影没有抖落粉尘,所以这个人不是制香匠。不是制香匠却设法混在制香匠中,并且是刻意地躲过自己的视线混入其中,所以这个人是刺客,一个技艺高超的刺客。
蔡复庆依旧没有动,他首先要确定六指真的是要设法逃走,远离他的藏身位。因为蔡复庆虽然看出此处设有刺局,却不能具体辨别其中的爪子是什么形式,杀伤范围有多大。如果不仅仅是针对齐王的轿子,而是大范围杀伤,那么刺客的离开就很有可能是假意的,是诱骗自己进入杀伤范围然后他再回头启动血爪子。
六指所设的爪子只是针对齐王的轿子,所以他是真的要逃走。虽然是随着那些制香匠不紧不慢地在走,但是蔡复庆从他蜷抱双臂、身形前倾、脚跟着地的行走姿势便可以看出,刺客是真的要逃走。如果是假走,他会时刻准备着回身启动血爪子。那样的话身形会偏后,双肩会打开,落步会尽量用脚尖。
蔡复庆也果断地动了,庞大的身形疾奔起来竟然可以悄然无声。不管有声无声,六指眼角的余光都能瞄到他的动作。所以蔡复庆才奔出几步,六指也已经在往对面的一条小岔道上狂奔而逃。
绝刀对
这条小街是六指早就选定的脱身路线。本来当齐王的轿子过了祠堂前面一段三角形宽敞路段,再次进入接下来狭窄街道的道口时,他将启动设置,然后自己从一旁冲出下杀手,那只需要从轿子前面跑过的瞬间就足够了。至于最终刺杀结果如何他是不会管的,也来不及管,冲出之后就不能停步。所有设置制造的机会只有这一瞬间,出手之后就只能继续往对面一条小岔道上冲入。
小岔道不是最终的逃跑路径,对方护卫的高手醒悟过来之后发力猛追,其中只要有一个脚下功夫或腾跃技法过人的,很快就能追到自己。而只要这个追到自己的人稍稍拖延一下自己的速度,其他高手马上就能将他围住。
六指之所以选择这个岔道逃遁是因为岔道中还有一条小巷,而小巷中还有一条小小巷。小小巷是房屋之间的一道狭缝,他之前试过几次,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侧身、吐气、含胸、收腹才可以从中迅速地挤过去。而后面追赶的高手并不了解这个狭缝的情况,就算最终也能挤过去,那肯定是要花不少时间的。再者面临如此狭窄的环境,一般高手是不敢紧跟在后面往里挤行的,也不敢贸然踏墙上屋,因为刺客很有可能在这种极好利用的地方设下杀伤设置。但其实六指在这里没有设下杀伤设置,他也没有足够的材料和时间去做这些。
虽然刺局未能如愿,这逃遁的路线仍是可以利用。现在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胖子,那么原来设定好的这条路线对于六指来说就变得更有优势了。
蔡复庆是个胖子,但胖子的速度却不慢。虽然刚开始时他们两人之间有十几步的距离,但蔡复庆是先起步的,六指起步时蔡复庆已经是将速度提到最高的状态。所以在冲入小巷时他们只差了三步多,在六指侧身撞入狭缝的刹那,他们的距离只有两步多。
六指进了狭缝,但是危险依旧存在,一个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状况发生了。这状况不仅再次拉近了蔡复庆和他的距离,而且还导致他由于惊恐慌乱而不能调整好身体快速挤过狭缝。
蔡复庆的确是个胖子,但胖子往往有胖子的技法特点。六指侧身进了狭缝,蔡复庆也紧跟着挤了进去。他用的不是缩骨功法,就算他会缩骨那这一身的肥肉却是没地方缩的。他的方法很简单,既然自己没办法缩,那就让其他东西缩。蔡复庆的胖大身形没有一点变化,但是狭缝两边房屋的墙壁却被他一冲之力撞得摇晃了、开裂了。而随着他身体继续挤入,墙壁上松动了的砖块在往里缩陷,在给他让道。
六指和蔡复庆之间只剩下两步不到的距离,伸出手臂再尽力够一够都可以触碰到六指的身体了。
六指惊骇之下乱了气息节奏、散了肌骨状态,不能一下子快速挤过狭缝。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接近自己,于是伸出一只手来阻止对方。
蔡复庆也伸出了一只手,他知道自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拿住对方一处身体部位,不能让他再往前挤行了。因为自己一冲之力让狭缝口的墙壁受损,自己身体可以推开松动的砖块往前挤入。但是越往里去,墙壁受损的程度越小,砖块的松动也越少,到最后自己的身体将再也无法挤进去。
两个人都出了一只手,两只手瞬间几番变化。但是双方都是未等对方招式使尽就立刻换招,所以两只手始终都未碰到一起,那情形就像是两个人在猜拳。
六指是离恨谷力极堂中极少修习巧力一技的刺客,然后为了巧力可以大成还兼修过妙成阁的技艺,所以他单手一出全是对榫、刻木、掸屑、描色等等,这些妙成阁的实用技在他的巧力运用下,点、拂、压、切、弹真的是妙指生花。
蔡复庆是佛爷,所以运用的手法是“弥陀手印”。中品三生、下品三生六种手印轮番运用,中间还偶然插入上品三生手印的单手运用。都说佛法宏大,所以这弥陀手印运转开来也是掌中自有乾坤。
结果似乎早就定下了,匠人做工手法再巧妙都是抵不过暗含禅理、玄理的佛家手印的,这就像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一样。所以那很像猜拳的对抗往来了十几回之后,六指伸出去的手已经很难收回来了,只觉得蔡复庆的手印已经将自己的一只手给包裹了起来,只能是以幅度越来越小的动作勉强坚持,尽量不让他一把锁拿住自己的指节、脉门等要害处。
蔡复庆知道自己不用再往里挤了,对方的一只手已经在自己掌控之中。虽然现在还负隅顽抗,但最终是逃不掉了,除非他将自己的手给砍了。
可就在这一念之间,蔡复庆的手差点就被砍掉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只负隅顽抗的手会突然多出一个手指来,而且是一支锋利无比的手指。也幸亏他是十目佛爷,在那锋利的手指划向自己臂腕时他惊觉了一抹淡淡毫光。也幸亏他是佛爷,翻手之间便是无穷变化,所以他的手从飘起的毫光中收了回来。
蔡复庆的手往回一收,六指的手也收了回去,不仅收了回去,而且身体也蹿了出去,他挤过了狭缝。
蔡复庆没有再追,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掌上面有一道细密的口子,他躲过了臂腕却没躲过手掌。口子暂时还没有流血,是因为划开它的锋口太薄太利。也是因为蔡复庆及时半握拳头压住了伤口。
“指间刀,这刺客竟然会使指间刀!”蔡复庆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惧,因为他认为这时候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六指挤出狭缝,立刻提气狂奔,就像一溜雨前风。一路差点撞到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都没看清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惊颤颤地以为遇到夜鬼过街了。
终于,六指停住了脚步,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薄棉袄里面的内衣更是湿漉漉的。这些都是冷汗,因为恐惧而流出的冷汗。
恐惧不是因为蔡复庆。蔡复庆的种种表现虽然让他很意外,产生瞬间的惊吓和慌乱,但他始终没有恐惧。因为即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依旧自信可以从蔡复庆的手中逃脱。但是就在他逃脱了十目佛爷的手掌,从狭缝中挤出之后,他感觉到了一种真正的恐惧。
这是一股杀气,但与以往犀利逼人的杀气不一样的是,这股杀气给人的感觉是轻轻柔柔的、舒舒缓缓的,像春风,像轻纱,像娇媚女子口中呼出的气息。这样的杀气可以让人感觉不到死亡的来临,感觉不到死亡的痛苦,甚至很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
六指是个优秀的刺客,是个很会杀人的人,所以他能保持自己清醒的辨别力。即便再轻柔舒缓、再温馨如兰,那都是杀气,而且是更为独特、更为毒狠、更为厉害的杀人者才具备的气势。
在起步狂奔之前,六指朝杀气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方向没有人,只有一乘小轿停放在黑暗的角落里。昏暗之中无法看清轿子的颜色和造型,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个影子。这情形很是诡异,就好像是传说中夜魔来人间选女娶亲了。
狂奔了足有半个金陵城的距离,六指停住了脚步。但是最初的恐惧变成了更加强烈的恐惧,因为那杀气并没有消失,依旧轻柔舒缓地跟在他的背后。
六指慢慢地转过身去,像刚才那样的狂奔都未能摆脱掉这股杀气,那就只能抓紧时间喘口气,调整好全身状态来直对这股杀气了。
六指转身之后看到的不是小轿,而是一个娇小且娇美的女子。从外表看,这么美的女子怎么都不像一个会杀人的人。但六指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只凭容颜就能杀死人的人,更何况她所携带的杀气显示了这女子必定身怀特别的杀人手段。所以六指非但没有松懈状态,反是将精气神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这一刻他放弃了随相随形的所有掩饰,于是身体更加挺拔,目光更加灼厉,气势更加腾跃。
美丽且带有独特杀气的女子是王屋山,她看到了蔡复庆追捕六指的全过程,包括指间刀破弥陀手印。传说中失传已久的指间刀,让王屋山顿时兴奋起来。对于一个专门钻研刺杀技法的刺行掌门来说,能与一个顶尖的刺客高手对决那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乐趣。更何况这个刺客高手会使用与自己三寸金莲异曲同工的指间刀,所以王屋山很坚定地追了下来。
王屋山没有刻意赶上六指,她知道他早晚会停下来,因为自己跟在他的后面。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一直跟着,让前面的刺客觉得逃无可逃,那样他才会施展最大能力与自己对决。也只有这样的对决,自己才能窥到指间刀真正的精妙之处,并从中有所受益。
两个人面对面,谁都没有说话。因为高手之间只需对决,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精力和时间,有这精力和时间还不如全部用在自己气息的运转和出招的度算上。
远处传来头更鼓的鼓声,就在鼓声停止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出招了。
六指俯身、探臂、伸手,那样子就像轻浮地要去摸一把王屋山娇美的脸蛋。王屋山上身微仰,沉腰盘,踢单腿,感觉像个泼妇要踢对面男人的裆。
六指吃亏了,他的手臂再长也要比这娇小女子的腿短一些。而且动作上他是俯身,正好是将自己送给女子去踢。而女子仰身,恰好是可以躲开他像是要摸一把自己的手。所以六指只能变招,伸出的手顺势下落,去按王屋山的大腿。按住了大腿也就挡住了踢起的整条腿,再者他手指间藏有指间刀,抚摸到脸蛋附近和抚摸到大腿是一样的,他的刀都能找到人体最为粗大的动脉血管。
但让六指想不到的是,王屋山纤纤小脚速度比他预料的要快。还有一个更加无法想到的是,王屋山脚上的锦棉绣鞋会突然崩涨开来。破损的绣鞋中不仅露出粉白如珠的脚趾,而且还露出一把锋利如雪的小刀。
三寸金莲!而且是三寸金莲中最厉害的一招一枝花杀法。六指看清一切时已经太晚,他知道没等自己按住对方大腿,对方的刀子就会插进他的下腹处。所以六指只能再变招,尽可能将前俯的身体一边往后收一边侧向旋转,尽可能地躲避自下而上的刀尖。
三寸金莲的一枝花杀法是帝王杀,专门用于刺杀帝王霸主的一招,也是王屋山一直练不好的一招。帝王霸主为防刺杀都身着内甲,所以这一招是将踢起的刀尖自下而上走势,一路顺着内甲的绊甲丝绦刺入挑开。然后在胸前偏转,划破左胸。最后在左颈脉处交叉分割,剜出一个花洞。整个动作都只是在这一抬腿间,必须一气呵成。从而造成腹部往上的大伤口,左胸口处的深伤口,左颈脉处的不治伤口,让刺标必死无疑。
曾有前辈高手质疑过这一招太过繁杂,不如直接一脚将刀刺入最终的要害处。但是三寸莲的掌门祖师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既然是要抬脚出刀的,那又何不将抬脚的整个过程都变成攻杀对手的过程,以求一杀之后目标必死。
现在这样的一招是用来对付六指的,但六指肯定不会因为自己享受到帝王的待遇而感到高兴。因为这是要他命的待遇,一旦出招成功,瞬间就会被开膛破肚、割脉喷血。
六指侧身翻转着跌出,样子很难看。但这时候情愿跌得像个乌龟王八蛋也要将三寸金莲躲开。跌在地上的六指身体刚着地便又弹了起来,然后再次拔足狂奔,一串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长长的昏暗街道上。
这次王屋山没有追,而是看了看脚下三寸金莲的刀头,上面有一抹鲜红。由此可见自己的一枝花杀法已经伤到了对方,否则那刺客起身后不会急着奔逃。而奔逃时发出噼噼啪啪的脚步声,说明刺客受伤还不轻,已经不能提气以足尖腾身纵跃奔跑,只能像平常人那样实打实地迈腿奔走。
虽然确定六指已经受伤,但王屋山仍是没有追下去。原因很简单,这个时候她的粉色长裙上突然出现了一团鲜红,并且迅速地渲染开来。
就在六指翻跌出去的刹那,他的手终于也摸到了王屋山的腿。只是这一把摸得仓促,并没有摸到最为敏感的要害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