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猛然坐起来,却没见秦家骏的身影。
莫非是在做梦?只是身边那个女子和她身在刚才那个房间怎么解释?
孙承淑哆哆嗦嗦起身,打燃了火石点亮了桌上的灯,照亮床上那个女子的脸,立刻‘哎呀’叫了一声。床上躺着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赵慕霖,而且她脖子还有一道青紫的淤痕。孙承淑忙放了灯上前给木霖掐人中,抚胸。
许久木霖才幽幽转过一口气来,睁开眼。
木霖一看是孙承淑,如见亲人,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孙承淑虽然早年入宫,可是之前因为两家都是朝中元老,所以走动还挺多。赵慕妡性子冷傲,不理赵慕霖。于是赵慕霖对亲姐姐敬而远之,倒是追温柔和善的孙承淑跑。孙承淑也把她当妹妹一般疼爱。
没想到两家天翻地覆之后,如今却在此处相见,两人心中自然百味陈杂。
孙承淑方才听说今日新来的人是因为母亲身份连累被蒋将军休了的将军夫人,如今将前后事情连起来一想,忽然明白秦家骏为何入宫,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唉,你也是个命苦的女子。”孙承淑叹着气摸着木霖的头。
木霖越发哭得伤心。
孙承淑轻轻拍着她的背:“莫伤心。我们两个能再次相遇,说明老天还是眷顾我们的,怕我们孤单。况且你还年轻,将军只是被形势所逼不得不委屈你,日后自然会再接你回去。”
木霖苦笑着摇头:“能在这里陪着娘娘终老,我就很满足了。”
孙承淑点头:“想开些。”
木霖忽然想起来秦家骏的事,若不是孙承淑闯入,她说不定今夜就死在秦家骏手里了,便问:“娘娘如何深夜来这边?”
孙承淑笑了笑:“唉,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今夜我怎么都睡不着,忽然想起珏王妃说过这个院子里有一棵开得极好的红梅,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却遇见了你。”
被孙承淑一提醒,木霖想起明日红玉和独孤珏就要离开北都。刚才秦家骏口口声声要杀死独孤珏,难道是打算在独孤珏离京的时候下手?就算方才秦家骏只是吓唬她,她也决心明日定要去送送他们,不然从此天涯各一方,再无相见机会。
这场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早上才刚刚放晴。北都城外许多官员来给独孤珏送行,其中也包括了蒋元瀚。
蒋元瀚站在崔常安后面,武官那一列。
独孤珏见他一直低着头,心里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不动声色,照旧客客气气地向来送别的各个官员们打招呼寒暄。
红玉想问蒋元瀚关于木霖如何,可是此处人多,实在是不方便。
过去支持独孤珏的人面色忧郁欲言又止。独孤珏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温声说:“新君大度仁爱,各位又都是国之栋梁,大可不必为前程担心。多谢各位这么冷天还出来送本王。从此一别,再无机会相见。各位好好保重,定要全力辅佐新君。”
独孤信在传位诏书中将东南靠近海边的富庶之地划给了独孤珏作封地。看得出来,他对独孤珏还是很疼爱的。
独孤珏说完这些就再不言语,扶着红玉上车离去。
眼看北都渐渐远去,红玉靠在独孤珏怀里,喃喃地说:“我十几岁就到了这里,如今离开,真得好像是梦一样。”
独孤珏说:“嗯,我如今只后悔那时为了争权夺利,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躲着你。幸好那厮死揪着我不放,不然我如今哪有妻儿在怀,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独孤珏低头逗弄了一下红玉怀里的儿子。
“我又有了。”红玉忽然低声在独孤珏耳边说。
独孤珏呆了呆,才瞪大眼睛问:“真的?”
“嗯。”
“本王也要有女儿了!本王也要有女儿了!”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那厮总说我长着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岳父像,我偏要多生几个女儿气气他。”
路过山脚,远远看见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素色站在雪地里。
红玉惊喜地说:“哎呀,原来是我妹子。亏我昨夜还担心了一夜。”
红玉未等车停稳,就跳下来迎了上去,一脸嗔怪地拉着木霖的手:“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任性,你从将军府出来,不知道来找我啊,自己就这么跑了,害我担心一夜。”
木霖红了眼眶:“如今多事之秋,我实在是不想给王爷王妃添麻烦。”
红玉搂住了她,也哽咽了:“你真是傻啊,我们两姐妹谁给谁添麻烦啊。”
木霖指了指身后:“我如今已经到静心庵出家,今日只是来送王爷和王妃。”
红玉笑了:“唉,我说你真是死心眼,他休了你,你就要出家?你跟我不同。我那时候……”
红玉瞥了一眼独孤珏,打住了后面的话。
一贯清冷的独孤珏脸上也几不可见的红了红,转身背对着她们望着远处白茫茫一片。
“跟我一起走吧。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红玉说,“我猜你昨夜出来得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叫人去跟住持打个招呼就好。”
孩子朝木霖伸出手去,要抱。
木霖接过了孩子,心里方才的决定就瞬间瓦解了。
想想跟着姐姐去南方,不问世事,休闲生活,该多美啊。
“我知道你说跟他一刀两断其实只是气话。你留在这里不就是在等他吗?”独孤珏转身淡淡地跟红玉一起劝说木霖。
木霖低下头。
独孤珏嘴角抽了抽:“其实,你不用等他。他在北都也待不久了。”
木霖抬头惊讶地望着独孤珏。
独孤珏斜眼望着她:“你以为你离开,那个人就会信他?你不要忘了他曾是谁的兄弟,那个人怎么可能对他放心。跟我们走吧。以后他要找你,还能知道去哪里找。”
木霖下定了决心:“多谢姐姐姐夫收留,只是昨夜在静心庵遇见了个故人。她还就我了我一命,容我向他道个别。”
红玉这才看见她脖子上的指痕,心里一紧:“是谁要来害你?”
木霖叹了一口气:“还有谁?秦家骏呗。”
独孤珏也气得咬紧牙关:“这个阉人,如今越发猖狂。当时在本王书桌里放信件栽赃我。如今竟然敢对你下手。过去暗卫的首领都小心翼翼低调得很,唯有他格外猖狂。”
木霖惊讶地问:“王爷知道这些事?”
“不止是我知道,那个人也知道,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如今他入主东宫,暗卫效忠于他,他没可能不知道。”
红玉想来一身冷汗,抱紧了木霖:“幸好你没事。不然……”
“他说要让蒋元瀚亲手杀了我,还说要亲手杀了王爷。我怕他埋伏在你们去封地的路上,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们。”木霖说起这件事,又紧张起来。
独孤珏冷笑:“当年太子跟孙将军联合起来攻打王府,本王都挺过来了,如何会怕这个阉人。”
红玉也有些害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妙。”
独孤珏叫了两个侍卫陪着木霖上山去向住持道别。他则跟红玉在山下等着。
木霖刚一离开视线,远处忽然支羽箭只冲着独孤珏而来。
独孤珏抱着红玉倒在车上,伸手一掀,车帘就放下来了。
“这才离开京城多久,这阉人胆子也贼大了些。”独孤珏脸色阴沉地说。
羽箭如雨一般纷纷而下,幸好侍卫们有了上一次对敌的经验,如今人手一个盾牌,把独孤珏的马车护得滴水不漏。
羽箭终于停了。
定是袭击之人见羽箭没有作用,打算近身攻击了。
果然,数十个蒙面黑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朝他们森森逼近。
李统领镇定地拔出刀来,喝了一声:“兄弟们小心了。”
那些黑衣蒙面人身手都十分了得,远不是这些普通士兵能抵挡得住的。眼看侍卫们都受了伤,只有李统领尚能站立在独孤珏面前抵挡。
独孤珏抽出剑来,亲了亲红玉:“要是等下我挡不住,你就只管赶着马车往南关跑。他在那里,只要你到了南国,他定不会让你母子有危险。”
泪水盈出眼眶,红玉拉着独孤珏的袖子不放手。
独孤珏回身又狠狠亲了一下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呀呀说话的孩子,便挣脱了红玉的手,跳下了马车。
黑衣人中领头之人朝独孤珏一拱手:“王爷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只要取王爷王妃的身上信物便可。未免伤及无辜,王爷还是自尽为好。”
独孤珏冷笑:“让本王投降自尽?你们怕是还没睡醒吧?”
黑衣人叹气:“那就对不住了。”他朝着独孤珏扑上来,独孤珏小心全力应付,却发现对方的招数怪异又阴狠,招招都直逼要害。
很快他身上也挂了彩。
“跑啊。”独孤珏对着红玉大喊。
红玉满脸眼泪,咬牙一震车绳:“驾。”
数个黑衣人去冲出来,挡在了马车前。
有人冲着马砍过去,那领头也趁着独孤珏分神,正要朝他胸口射出袖箭。
“王爷小心!”李统领声嘶力竭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