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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营救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跑进了地下室,神色慌张,一进门就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

李大掌柜的不满地问:“又怎么了?”

那个人说:“瞎子要五百两银子。”

李大掌柜的嘿嘿冷笑着:“翻了天了?一个臭瞎子敢要五百两银子,这不是乞讨,这是寻事。把他打出去。”

那个人说:“是的,一听他说要五百两银子,我们就过去,想把他打出去,可是这个瞎子胸前挂着口袋,口袋里装着石头棋子,一棋子一个,一棋子一个,打得贼准,很多人的额头都被打烂了。多亏我躲在墙角,一声不吭,才没有打倒我。”

李大掌柜的动怒了:“岂有此理!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瞎子,我养你们干什么?”

那个人低下头,神情沮丧,他说:“我们能打过一个瞎子,我们怎么会打不过一个瞎子?瞎子给我们撂棋子,我们给他撂石子,我们躲在墙壁后面,突然一齐把石子撂过去,瞎子躲过了这一块,躲不过那一块,他的头上挨了好几块石头。”

李大掌柜的仰头大笑。我心中充满了痛楚。我已经听出来了,这个瞎子是我的瞎子二哥。

那个人接着说:“可是……”

李大掌柜的问:“可是什么?”

那个人说:“可是,墙壁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高大健壮,像天神一样,他抓住我们中的一个,一撂就撂到了房顶上;又抓住了我们中的一个,再一撂也撂到了房顶上。跑得快的都跑脱了,跑得慢的都被撂到了房顶上。然后,他拉着瞎子离开了。”我知道,这个力大无穷的是豹子,豹子救走了瞎子二哥。

李大掌柜的站起身来,说道:“岂有此理,堂堂的李仁堂,人家想进就进,想走就走,这事传到江湖上,我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我以后还怎么走江湖?马上派人过去,跟紧点,看这两个是什么来路?”

那个人答应一声,刚想走出去。突然,门外又跑进了一个人。油灯光忽忽悠悠,又差点被扑灭了。

李大掌柜的盯着来人问:“又是怎么了?”

来人说:“来了一个道士,怀里抱着一口水缸,要我们用银子把水缸装满。他说,如果不答应,就要防火烧了李仁堂。”

李大掌柜的声音高了八度:“一会儿来个瞎子,一会儿又来个道士,我李仁堂不是慈善坊。这些人摆明了是寻事来的。操家伙,砍死他。”

来人出去了。地下室里的油灯光又亮堂了很多,我知道这个人是老道,他和瞎子二哥一样,化缘乞讨都是借口,目的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李仁堂。

李大掌柜的走近我,逼问道:“外面这些人是什么路数?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我冷笑着对他说:“老子可以告诉你,老子在江湖上名声很响,手下弟兄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识相的,赶快放老子走,老子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敢动老子一根毫毛,我手下的弟兄把你碎尸万段。”

李大掌柜的回答说:“都是吃搁念的,谁也不是吓大的,没有一副好牙口,就不吃江湖这碗饭。是你自己要来我李仁堂,不是我请你来的。既然来了,怎能又把你赶走?”

我继续威胁说:“你等着,我的弟兄千千万,此时已经在黄河岸边聚集,要把你的李仁堂踏为齑粉。”

李大掌柜的张开嘴巴,想要反击我,门外突然又有一个人跑进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惊慌。我一看,是先前的那个人。

李大掌柜的再次站起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人说:“又打起来了。”

李大掌柜的说道:“一个臭牛鼻子老道,你们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我养你们是来酿醋的,得是?”

那个人说:“一个老道倒还好对付,可是还有一个骑马的人,他手持长刀,见人就用刀背砍,兄弟们个个肋骨都被他砍断了,躺了一地。另外两个青年人在院子里到处乱翻。那个老道说,不把人交出去,要把同州府杀得血流成河。”

我听得很纳闷,老道明显是救我来的。可是,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骑马的人,还有两个年轻人,他们是谁?

李大掌柜的盯着我,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嘿嘿笑着说:“甭管老子是什么人,把老子放出去,什么话都好说,现在还来得及。你敢为难老子,你们这里个个活不过今天。”

李大掌柜在地下室里走着,显得焦躁不安,像一只夏日阳光下的蚂蚁。突然,门外又跑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像条狗一样大口大口喘息,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打来了,马上就打来了。”

李大掌柜的脸色也煞白了,他对着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喊道:“挡住,无论如何都要挡住。”然后,他推开墙角一扇土门,钻了进去。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两个人,也一前一后拉着我走进去,我的脚腕上绑着绳索,我每次只能迈出一小步,我的双手被反绑在后面。

这是一条地道。李大掌柜的走在最前面,每隔几丈远,他就擦燃火柴,点亮洞壁上的煤油灯。我们在地道里东拐西拐,转了好多个弯,然后走上台阶,掀开木板,走了上去。

回到地面上后,我才看到这是一家漂染店。四面墙壁都架着高高的木椽,木椽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土布。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染料的气味,有些刺鼻,又有些清香。那时候的乡间纺织出的都是白色的土布,把土布放在大铁锅里,倒满水,加上染料,架火煮沸,白色的土布才会变成红色、黑色、蓝色等等各种颜色,也才能制作成各式衣裳。在乡间,白色衣裳被视为不吉利,只有在长辈去世的葬礼上,才会穿白色衣服,乡里人把这种白色衣裳叫做“号衫”。

我被他们带到了一间堆放染料的房间里,那些各种颜色的染料放在靠墙的大缸里,让这间房屋显得异常鬼魅。李大掌柜的命令两个人用绳索把我捆在椅子上,然后他走了出去。

李仁堂此刻一定被豹子他们闹得天翻地覆,然而,李仁堂距离这里一定很远,远得听不到一丝动静。这里很安静。我听见一只瓢虫张开翅膀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最后落在了青砖窗台上,犹犹豫豫地向前走着,它背上的硬壳盖住了翅膀,半圆形的硬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房间外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容貌恐怖,脸上有斑斑点点的麻子。麻子脸一走进来,就恶狠狠地蹬着我,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牛逼个锤子!”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麻子脸,哼了一声。

麻子脸对着我打了一拳,凶狠地喊道:“你仗着谁的势?竟敢这么牛逼!”

我的头上火辣辣地疼。我继续轻蔑地瞥了麻子脸一眼,再次哼了一声。

麻子脸看到我轻蔑的眼神,气急败坏,他暴跳如雷,大声喊道:“这里不是县城,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你。这里是老子的天下,老子吃了你,剥了你,都由老子。”

我又哼了一声。

麻子脸一脚踹在我的胸口上,我和绑在一起的椅子向后飞去,撞在了墙壁上。麻子脸咆哮道:“你是什么来头?给老子说清楚。”

我和椅子都倒在地上,两个押着我来到这里的人扶起了我,椅子在我的身下咯吱作响。我看着麻子脸,笑着说道:“小子,你敢这样对待老子,老子很快就会加倍还给你。”

麻子脸的脸被气歪了,他脸上的麻子像满天星一样抖动。麻子脸走了出去,他再次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卷棉布。他把棉布放在桌子上,摊开,里面是一根根针灸用的银针。

麻子脸看着我,狞笑着说:“你不说,老子会让你说。”

麻子脸拉起我的一条腿,放在桌子上,他把手中的一根银针对准了我的脚脖子,问道:“你是什么来头?”

我说:“去你妈的。”

麻子脸手中的银针刺破了我的皮肤,我感觉到像刺破了一面鼓一样,针尖慢慢地向下陷去,被骨头挡住了。我的全身奇痒无比,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咬。

麻子脸又问道:“你是什么来头?”

我咬紧牙关说:“去你妈的。”

麻子脸又拿起了一根针,扎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浑身燥热,像落入了火炉里。麻子脸又问:“你是什么来头?”

我依旧咬牙切齿说:“去你妈的。”我的头上全是汗珠,汗珠一滴一滴滚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我闭上眼睛,听见麻子脸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声。

李大掌柜的踱着方步走进来了,他看看气急败坏的麻子脸,又看看眼睛努出的我,他说:“小子,算你有种。”

麻子脸气急败坏,他的眼睛从屋子里扫了一圈,走到门口后,绰起了方形的沉重的门关子,举起来,想要砸在我的头上。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遮住了太阳。所有人都惊讶地抬头望去,看到对面的屋脊上停着一只苍鹰,它黄色的钩状嘴巴和凶狠的圆形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李大掌柜的对麻子脸摆摆眼睛,麻子脸心领神会,就悄悄地溜到屋角,打开木柜,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弓箭,像只老鼠一样,轻手轻脚地藏在了窗扇后。他引弓搭箭,向着苍鹰射去。

利箭挟裹着劲风,飞去苍鹰。突然,苍鹰腾空而起,它巨大的翅膀向下扇去,一下子就将利箭扇落了。利箭掉落在房顶,和瓦片撞击出一路脆响,最后落在院子里。

麻子脸躲在窗扇后,又引弓搭箭,想要射出第二箭,苍鹰唳叫一声,越过院门前的大槐树,飞远了。

苍鹰飞走了,李大掌柜的回头看着我,嘿嘿笑着说:“小子,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磨,看看谁能磨过谁。”

那天夜晚,刮起了大风。风从房顶上掠过,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李大掌柜的穿着狐皮大衣,站在当院里,对着麻子脸招招手。麻子脸和另外两个人走进了房间。那两个人先对着天空骂骂咧咧,然后对着我骂骂咧咧,我听见他们一个嗓门粗壮,一个嗓门尖细。

粗嗓门和细嗓门把我从椅子上解开,但是我的双手仍然被捆绑着,他们一左一右挟持着我,将我带到了院门外的村道上。麻子脸跟在后面,他手中拿着一把铁镐。村道空无一人,我看到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几片树叶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飘过天幕。

他们三个人将我带到了一条叫做洛河的河边。洛河已经冰冻,惨淡月光下的洛河,像死蛇一样躺在河谷里。

粗嗓门从麻子脸的手中接过铁镐,抖抖索索地走上了冰冻的河面,他向手心呵了几口气,然后抡起铁镐砸向冰面。每次铁镐砸下去,就有细碎的冰渣溅起来,细嗓门解开了我的棉衣,也解开了我的裤带,棉裤像条癞皮狗一样掉在了脚腕。寒冷的夜风吹过来,仿佛无数把绣花针一样,扎向我身体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我感觉身体变成了一块干硬的木头,已经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