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叔说:“人不亲行亲,都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我在南边也做这种生意,但我们做的是赌馆和妓院的声音,不做庄稼汉的生意。有钱人都集中在赌馆和妓院,他们的口袋里装着大把的票子,庄稼汉才有几个钱?你把票子给了庄稼汉,他们花不出去,那就要了他们的老命。你把票子给了赌馆和妓院,他们钱来的很容易,根本就不在乎你这几张花不出去的票子。”
沙哑声音他们几个一听,连连点头,都觉得三师叔说得有理。
黑胖子不服气地说:“你说得轻巧。赌馆妓院都是有钱人,也有警察,要是被抓住了,那可是要坐牢的。把票子兑换给没见过世面的庄稼汉,万无一失。”
三师叔说:“此言差矣。庄稼汉本身就没钱,他们猴年马月才能挣到一张大票子。他们的钱都串在肋骨上,拿起你的票子,肯定要颠来倒去看。而赌馆和妓院花钱如流水,收钱取钱,谁会仔细辨认你的票子?这就叫灯下黑。”
沙哑声音他们几个又赶紧点头。
三师叔接着说:“派人去赌馆里,输的是我们的票子,赢的是他们的票子。每打完一盘,大家都只顾收钱取钱,谁还能分清是谁的钱?这样一天麻将下来,万儿八千就回来了。这叫瞒天过海。”
黑胖子一句话不说,沙哑声音他们都笑容满面。
三师叔又说:“到了妓院里,和窑姐儿说好,给她分成。我们的人藏在窑姐儿的床下,窑姐儿让嫖客把衣服放在固定的地方,放下帘子,窑姐儿吸引嫖客的注意力,我们的人趁机把嫖客身上的钱全部拿光,有多少拿多少,然后把我们的票子放进去。这叫狸猫换太子。”
沙哑声音们哈哈大笑,连声赞叹妙计。
三师叔侃侃而谈,黑胖子面露尴尬。自从那天晚上在祠堂里偷听到沙哑声音他们的话后,三师叔就知道了这伙人做什么生意;自从三师叔逃出了丐帮后,他就谋划着怎么混进这个假钞团伙。三师叔就是三师叔,无论是得意还是落魄,他都属于古老江湖人,严格遵照江湖规程,不骗穷人,只骗富人。
三师叔自称来自南方,在南方也从事贩卖假钞的生意,那个团伙中的每个人都赚得盆满钵满,所以,他一加入这个假钞团伙,很快就赢得了沙哑声音他们的敬重。沙哑声音他们按照三师叔的妙计,两人一组,组成老千,带着假钞来到麻将馆赌博,果然以假乱真,很快就赢了很多钱。这类小麻将馆不会换筹码,麻将桌上的人都是现钱交易。打麻将的时候,沙哑声音他们先故意输钱,把假钞输出去,赢钱的人只粗略地看看张数,放进抽斗里,然后就急吼吼地码牌,没有一个人会仔细分辨你给的钱是真是假。沙哑声音他们先输后赢,输的是假钞,赢回来的是真钱。
干瘪声音和另外几个人来到妓院里,和妓女嫖宿一夜,告诉妓女假钱换真钱的计策。妓女乐哈哈地答应了。这种卖肉的女人,早就没有了羞耻心,也就没有了道德观。
那时候的人们普遍睡着大炕,只有大户有钱人家才会睡床,床是文明的象征,妓院为了表示它是文明单位,也不睡炕,全部改成床。床有床头,高出床面两尺;床上铺着床单,垂下来的床单苫盖了三面床棱。干瘪声音就藏在了床板下,没有嫖客会发现床板下藏着一个人。
嫖客上床了,妓女百般逢迎,帮着嫖客脱掉衣服,放在床头边的凳子上,然后,故意采用女上男下的姿势,让嫖客看不到床边。就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干瘪声音从床板下悄悄溜出来,把嫖客的衣服从凳子上取下来,找到钱夹子,里面有多少张真钱,全部取走,再把同样张数的假钱放进去。这种时候,嫖客是听不到的,因为妓女一直在故意发出**的叫声,声音掩盖了干瘪声音发出的声响。即使嫖客偶尔听到了干瘪声音发出的声音,也不要紧,妓女会假装说有一只猫跑过去,被妓女压在身下的嫖客,正在努力攀爬着愉悦的巅峰,他是不会翻身起来查看究竟的。
很快地,这个团伙里的很多人都挣了钱,他们也开始穿起了绫罗绸缎,吆喝着去下馆子,在馆子里吆五喝六,处处都向别人炫耀着他们是有钱人。
是三师叔让他们有钱了,他们对三师叔奉若神明。他们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可是三师叔说:“这点钱就算有钱?你们见过有钱人吗?有钱人都是奴役成堆,妻妾成群,我让你们两年内都过上这种生活。”
他们问三师叔有什么妙计。
三师叔说:“瞒天过海和狸猫换太子,只是小打小闹,仅能糊口而已,要想赚大钱,就必须做贸易生意,我们把成捆成捆的票子送出去,把成堆成堆的银元取回来。”
他们问:“怎么送?怎么取?”
三师叔说了一条计策,这条计策就是我们在赌馆遭遇的骗局。三师叔的人拿着假钱走进赌馆,专门找面相忠厚老实的人,故意输钱,输完钱后要求赢钱的人请吃饭,在饭桌上,三师叔的人向面相忠厚的人说起自己用的是假钞,如果想买的话,双方生意就可以成交。
很快地,不懂做生意的黑胖子成为了这个假钞团伙的老二,三师叔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大。
如果有人买假钞,这就是一条长线生意,三师叔要求注意培养长线生意,要摸清他们的底细,确保万无一失。那一天,三师叔手下的人在赌场看到了我,想要把我培养成长线生意,我没有答应,没想到神行太保跳了进去。
三师叔为了追踪神行太保,意外地发现了我。
三师叔正在说着,突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很轻,就像树叶飘落地面。三师叔又从炕上爬起来,贴着门缝向外面张望,看到东边的天际有了一抹白色,公鸡的啼鸣次第响起,一个黑影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我们一夜未眠。
天亮后,我让三师叔在炕上躺一会儿,我出去给他们买早点。关中的早点极为丰富,油条油糕胡辣汤,羊肉泡馍灌汤包,每一种都极为美味。我在街道上排队买灌汤包子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后有一个人碰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他咧着满嘴的黄牙向我笑笑,表示歉意。我没有在意。
买好了包子后,我径直回到房子里,掩上房门。亮子和神行太保已经起床了,三师叔囫囵睡了一会儿,也起床了。我们一人拿起一个灌汤包子,准备开吃的时候,突然,门外响起了莲花落的声音:
远近客官快点跑,
这个地方真正好,
白的黄的花不完,
里面还有灌汤包。
……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转过身去,想要打开房门看看,神行太保突然喊道:“呆狗,你的背,你的背。”
我问:“怎么了?”
神行太保说:“你的背上被人画了一个圆圈。”
我脱下衣服一看,背上果然有一个圆圈。我想到买灌汤包子排队的时候,有一个乞丐在我后面碰了我一下,又听到门外莲花落的声音,我相信了,这是丐帮在给我们捣鬼。
我打开房门,突然看到门外站着黑压压二三十个邋里邋遢的乞丐,他们像一片被烧焦的枯树根一样。突然,我看到门扇上也被画了一个圆圈。
乞丐们看到房门打开了,突然呼啦一声涌了进去。事出突然,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自主地闪在墙角,乞丐们扑上去,把我刚刚买的,还没有来得及吃的灌汤包子一抢而光。
我看着这一片乱糟糟的乞丐,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为了灌汤包子来的,他们一定另有企图。我努力想想,觉得我自从来到西安后,从来没有得罪丐帮,他们怎么会这样?
乞丐们吃完了灌汤包子后,并没有离开。他们连鞋子也不脱,就踩上了我们的炕。有一个乞丐从怀里取出一瓶酒,几个乞丐围上去,大呼小叫地猜拳行令,他们喧叫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们都受不了这群肮脏的乞丐,就走出了房门,站在了街道上。举头望去,我大吃一惊,街道尽头,还有乞丐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
乞丐的坚韧顽强和不要脸,是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三师叔痛心地说:“看来,丐帮是冲着我来的。”三师叔逃离了那些采生折割的垃圾,没想到他们找到了只剩下一只手臂的三师叔。
亮子说:“我们走开吧,看他们能在房间里折腾多久,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离开了。”
我说:“也只好这样。”
我们沿着街道向北面走去,走出了好远,看到丐帮像狗一样跟了上来。我们走,他们也走;我们停,他们也停。这种景象很像当年我和豹子、黑白乞丐去往张家口的路上,遭遇乞丐的情景。
我们走出了县城,走到了北郊的旷野上。那天刮着西北风,风声呼呼,像抖动着一张巨大的床单。我们走到没人的地方,就聚拢了一大堆柴草,点燃了。火焰和灰烬向着后面跟来的乞丐飞去,乞丐们手忙脚乱,拍打着身上的草灰,我们趁机跑远了。
我们在外面等候到天黑,想着天黑后,这些乞丐就会回去的,可是,我们趁着夜色回到西安城后,竟然发现那些乞丐还在我们的房间里。他们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房间,房间里发出极为浓烈的臭味。乞丐鸠占鹊巢,我们无能为力。
三师叔黯然神伤,他说:“好男不和女斗,好汉不与狗斗。武松景阳冈打虎,大闹飞云浦,何等威武,最后还是斗不过一条狗,掉进了水沟里。罢了罢了,我们走吧,这间房屋就让给他们。”
我想了想说:“我要去雁北,给师父和豹子、燕子报仇。”
三师叔说:“我带你去。”
亮子和神行太保也要去,我对他们说:“关西帮没人不行,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亮子说:“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我说:“谅它一个炮楼里也没有多少鬼子,我一个人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