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十月十八日便要成亲了。
慕仙宜却病得神思昏沉,不知今夕何夕。他浑身都又胀又疼,连呼吸都觉得难过,尤其是胸口处,闷滞滞的,总也没有爽快的时候。
凌雪棠很少来看他,只让苏红药好好替他诊治,有一次,深夜匆匆来看了他,只冷着一张脸说:
“不许死,你若死了,挖了楼毓章的坟。”
慕仙宜听了这句话,很想开口大骂他一顿,奈何一点力气也没有,喉咙重得像吊了千斤的石块,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转个身背对他,不与他说话。
他知道的,这些都是凌雪棠演的,所以他也得跟着演才好,可是实在是身子不好,只好做出赌气模样。
可是再想一想,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凌雪棠那每日深夜温柔绵密的吻,深情紧握的手,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吗?凌雪棠说要打消天启帝的疑心,所以只能这样,可是这样演戏,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去?凌雪棠又到底在策划什么?
自己的身子每况愈下,他真怕自己撑不到那一日了。
是日,他又被人唤醒了。
床前站着的,却是江含微。
他记得自己许久没有见江含微了,便很高兴,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沙哑着喉咙问他:“我不是在做梦吧?含微,你怎么来了?”
江含微蹲下来,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锦衣,与以前那个总是爱穿鲜艳衣物的他似有不同,连眼中那总是温柔多情的笑意也没有了,只有阴云绵绵,他说:
“仙宜,是我,我们许久不见了。”
说着,去执慕仙宜的手。
慕仙宜愣了愣,想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仙宜,我家财散尽,如今只有孑然一身了。”
“你的家人呢?”慕仙宜疑惑地问道。
“都去东北避难了。”江含微说着,目光注视着他。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外面披着一件浅红色的斗篷,乌发尽数散落在背上腰间,白皙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一朵残损的白牡丹。
“你怎么不走?”慕仙宜那浅色的嘴唇翕动。
“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在这。”江含微说着,缓缓笑了,眉目间染上深情,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抱歉,我之前一直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也不方便来看你,如今过几日你便要嫁给宇文烨,我就来见你一面……”
慕仙宜见他这表情,眼圈微红,唇角却绽放一朵笑靥:“含微,你好好活着,不要等我,去找个爱你的人,活下去。”
他想起死去的李雁关,楼毓章,楼毓行,想起自己的父皇母妃,便总会觉得活着就好,自己身边的人,活着就很好,哪怕投降了南越,也不要紧,千万不要为了自己去送死就好。
江含微笑了一下,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慕仙宜:“我从前以为财可通神,天底下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后来遇到你,发现并非如此;从前还认为对于我而言,钱是最重要的东西,后来遇到你,才发现也并非如此。”
“世间扰扰红尘,万物皆可放下,唯有爱憎会,最难放下。”江含微看着他,目光柔和深情,如春光拂面,只是他的语气如此苦涩,老僧对枯木一般,“仙宜,我心里真的很苦,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不是为了解我自己的苦,你永远不会属于我,我是知道的,日后你也不要怨我,要理解我的心情。”
慕仙宜疑惑地望着他,不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含微又笑了笑,像是自嘲自己话多:“算啦,我那多愁善感的毛病又来啦!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好,你回去小心。”慕仙宜也不多问。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