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王世子接过那封信,打开看了之后,脸色一变,正色问:“你想要什么?”
沈云昭轻笑一声,道:“不,这是送给殿下的,殿下只要记得小侯对东南王一家是善意的,毕竟我们都是深陷泥潭之人,彼此互助罢了,现如今四大世家袁家势大,殿下可凭此寻他们庇护。”他低垂着眼帘,抿了一口酒,“小侯不过看见世子这般,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东南王世子皱着眉看了看沈云昭,又低头看了看那封信,将信收好,放入怀中,咬咬牙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我们不过都是苟活之人,在这世道,能活着就好,小侯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求好好活着,交几个朋友就是了。”沈云昭笑得有些凄凉,眼中含了些泪,“祝愿世子所思所求皆可成。”
他冲着东南王世子行了一礼后,就准备起身离开,东南王世子起身抓住他的手腕,低着头道:“待我承爵,可带你离金陵。”
沈云昭抽回自己的手腕,低着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殿下,小侯心领了。”
说罢,转身离去,身后东南王世子高了声调:“我从不食言!”
沈云昭向前大步走着,一点也没停,脸上却不是刚刚悲凉伤怀的样子,而是即将胜利的欲欲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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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有兄,你躲我作甚?”沈云昭笑眯眯着把闻常军堵在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
闻常军扯扯嘴,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怎会?下官可是十分想见侯爷一面,怎么可能躲侯爷?”
沈云昭不想和他多扯,索性收敛了笑意,向前迈一步,正着脸色道:“梅家,中南诗书世家,历史流传比原有的四大世家还长,梅游贺是梅家千年一出的天才,仅仅七岁就中了大辰的状元入朝为官,算算时间,虽说他早有字,但今年不过十五,然五年时间一瞬而过,那时就是他娶妻生子之时。”
闻常军也不再与他油嘴滑舌,眼中莫测高深,盯着他。
“虽然霖有兄厉害,恐怕五年也无力与那大世家对抗。”
“侯爷……”闻常军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沈云昭偏了偏头,反而毫无畏惧继续靠近他。
“应我一件事,允你王爵之位。”
闻常军弯着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直接笑得岔气,边笑边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侯爷,虽陛下,陛下看重你,可是并无多大实权。”
“连我都看出来。”沈云昭也笑了起来,道:“不知暗中又有多少人看出来。可怜那天真灿烂的小少爷,不知要经历何种流言蜚语。”
闻常军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死死抓着,声音冷到冰点道:“你敢?”
沈云昭扬了扬头,带着些慵懒劲,毫不畏惧:“我有何不敢?”
闻常军看着眼前明明样貌美得胜过花魁的人,不知何时他成了真正的妖精,心思居然这般歹毒,梅游贺是他的逆鳞,他愿意用一切换他一生天真无邪,只懂世间之美,而不知世间之恶。
他用力推了一下沈云昭,沈云昭被这力道一推,直接撞到了墙上,忍不住闷哼一声,脖颈处也被他勒出了几道红痕。
“说。”闻常军居高临下地道。
沈云昭摸摸脖子,喘了几口气,才开口道:“霖有兄,这般聪明,到时候便知道了。”说罢,扶着墙就往外走。
身后,闻常军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云昭走路的步子一顿,挥挥手,道:“霖有兄不是也看出了。”
“值得吗?”
这话虽然没头没尾,沈云昭却懂了,他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反问:“那你值得吗?”
就此,闻常军不再问了。
值不值得,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最多的不过是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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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昭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声:“进。”
他推门进入,屋内竟然坐着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那人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公子,请。”声音也与他一模一样。
沈云昭掀起下摆坐下,闭上眼睛随她动作,“看样子,你就是他埋得最深那枚棋子,也是,怎么可能出门随随便便就遇到能人,当年的我还是太单纯了。”
余娘没有说话,继续在他脸上抹着东西。
“身世什么的伪造的也挺全的。”他的睫毛颤了几下,“我若是不来,你会怎么样?”
“主子有自己的眼光。”她终还是开了口。
“这样一直被人算计当真是不爽。”他话锋一转:“当年你教我伪音,他是早就猜到今日了吗?”
余娘的手上动作一顿,沉吟了一会儿道:“不敢揣度主子心思。”
“罢了。”
早该知道他那性子,如今何必再多纠结,都是徒劳。
余娘停了手,道:“车马备好了,子时就可出城。”
“若是我不来,他也可以自己走,这样看来我倒是多余了。”沈云昭睁眼看着铜镜中尽显妖娆的女子,五官更为深邃,偏向西域风情,难见他原本的样子,真是好手艺。
余娘将衣服递给他,低着头回:“侯爷一定会与主子走的。”
“这般自信?!”
“这个走分自愿与强迫。”
“……我换衣服。”沈云昭拿了衣服进了隔间。
再出来时,就是一个高挑的西域舞娘模样,这衣服露腰,让他不太自在。
“你们倒是忠心,值得吗?”沈云昭出门后,扔下这么一句。
余娘笑着收拾桌上的东西,没有应答,深刻骨子里的忠诚怎么会不忠心?待沈云昭走后,余娘开口:“夜七公子,请多多指教。”
高数从房梁上落下,冲着余娘跪下,带上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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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昭披着一件外衫,这舞娘的衣服着实是凉快,他垂着眼眸,不去细想顾允景做了何事,而是想着自己要下的棋局。
前面驾车的车夫是当初的夜六,知道他不会与自己说话,所以沈云昭也一直是沉默着。
陈述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袁有现在忙着和皇帝与东南王世子周旋,替身也准备了,再加他的武功,而且他还派了人去接应,顾允景想出来不难。
就算是不小心惊动了宫里,他还留了底牌。
果然到了子时,顾允景穿着一身夜行衣,掀开了帘子,看见沈云昭,笑得不可谓不灿烂,伸手就想去抱他。
谁知,沈云昭冷着脸侧身一躲,道:“走。”马车徐徐地行了起来。
顾允景心情特别好,见他躲开也未变脸,反而腆着脸又贴了过去。
子时出城门,城卫军查得很严,沈云昭将可自由进出袁府的牌子给了出去,然后伪了女音开口道:“我是袁府三房的夫人,要去邱庄,具体家事就不可告知了。”
袁家现在势头正旺,没人想去触霉头,加之袁家三房好女色,然其正房女主人是出了名的妒妇,其实沈云昭也可以用别的法子,不过他想走之前给袁有多找些事情做。
偌大的世家,能看得过去也就袁有一人,袁家也不过是虚假的繁荣,这也是辰德帝轻易原谅他们,给与重任的原因。
城卫军将领听了,恭恭敬敬地将牌子送回来,开了城门。
马车出了城门,沈云昭托着下巴,偏着头不看他,也一直没与顾允景说话,行到了城外树林中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允景,顾允景伸手把他杠在肩膀上下马车,下马车时,他的头还被磕了一下,顾允景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夜六驾驶着马车往南走去。
外面一匹雪白的马匹温顺地等着他,那是顾允景的傲雪,他摸着被磕到的地方,嘲讽道:“这颜色唯恐别人看不见你!”
顾允景把他扶到马上,然后自己也骑上马,驾着马跑出去,在他耳边道:“无事,他们无暇管我们,而且傲雪跑得快。”
他带了些笑继续道:“这下倒是真成穷光蛋了,可怎么养我家金贵的子安?”
“比不得殿下金贵。”沈云昭侧了侧头,挣扎了一下,顾允景又把他严严实实地搂进自己怀里。
傲雪飞速地向北跑去,沈云昭开口:“去中北,寻李情。”
良久,顾允景才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