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州便是拓东城的前身,但此时还未被阁逻凤大肆修建,只是一座边塞小城。
“这昆州城内南诏人和唐人各占一半,两族互相嫁娶,生活倒也和睦,在此处经常会发生这样的趣事——孩子外婆是南诏人,教娃儿说南诏话,奶奶却是汉人,教娃儿说中原话。”
朱莫岐滔滔不绝地向大伙儿讲述这里的趣事,“此处还有一座滇池,据说景色很是不错,咱们进城之后可以去看看。”
话未说完,天纵“咦?”了一声,他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哪来的这么大烟味?不会是昆州城哪里着火了吧?”
“你这猴崽子,昆州距此还有三十多里,即便真是城里着火,那烟也飘不了这么远。”
天纵不死心,催马疾行,骑到一座土坡上,视野豁然开朗,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差点从马上坠下来,只见前方黑烟漫天,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昆州城,整座小城都处在了火海当中。
见此情形,一剑宗几人哪还有什么闲情雅致,一个个的奋起前行,想赶快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距昆州城还有三里,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传来,朱莫岐几人常年行走江湖,知道那是腐尸的味道,只是难以想象,究竟死了多少人,尸臭味竟能传如此之远。
距昆州城还有一里,道路两旁的水田像是乱葬岗一样,遍满了死尸,数也数不过来,所有的尸体都被削去了头颅,而且……都穿着老百姓的服装。
秦克己恨得牙痒痒,见此情形他已猜到这里发生了何事,唐朝自打府兵制改为募兵制以后,查验士兵军功的唯一凭证就是他们手中的人头,因此每逢打了胜仗,唐朝士兵都会把敌人的首级割下。
有些心术不正的士兵为了邀功,甚至会把死去的同胞也一并枭首。
但从未出现过靠屠杀百姓来邀功的事情!昆州是一座小城,无险可守,阁逻凤便没有在此处屯兵,那些尸体全是城内的老弱妇孺……
“咱们进城!找这群狗~娘养的!”秦克己一马当先,向城门赶去。
“二师伯,那是什么?”无期指着城门口的两垛“高台”问到。
“哪?”朱莫岐急着进城,并未留意。
“那!”燕无期用手给他指了指。
“京观!”向来沉稳的二师伯也慌了神,无期离他很近,只见朱莫岐眼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甚至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这群禽兽!竟然拿百姓筑京观!”这句话是朱莫岐一个字一个字的崩出来的。
京观是战争胜利者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但此处的京观却是用人头搭起来的!原来唐朝士兵把城中百姓枭首以后并非为了邀功,纯粹只是恐吓南诏。
人心竟能恶到如此地步,竟然还自诩为天朝上国!
城门并无守卫,一剑宗几人各自怀着怒气进了城,只见城内破败不堪,街上的血水被马蹄踩过以后变得更加泥泞,到处都是喊叫呻吟声。
刚走出两步,突然一个着上身,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的栽到了无期的马蹄前,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等淫~艳场景,又羞又臊,急忙捂眼。
倒是秦克己眼疾手快,翻身下马扯掉自己的长袍,要给她披上。
“啊!”那姑娘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奈何没穿鞋袜,刚一起身又栽倒在泥泞中。
“孩子别怕!我们是好人,是好人!”那女子挣扎个不停,秦克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衣服给她裹上,女子眼中毫无生机,像是受伤的小兽,惊恐地望着秦克己。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不会伤害你。”秦克己虎目通红,言辞恳切。
“哇!”那女子抱着秦克己脚踝,嚎啕大哭,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上气不接下气,哀求到:“郎君救我!郎君救我!”
竟然还是个汉人!
大伙儿原本以为是唐军攻入城内以后肆意欺凌南诏子民,这等事情虽然不齿,但于战争中也偶有发生,不成想竟是自己人欺负自己人。
秦克己直棱着眼,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愤愤然道:“这哪是什么士兵,分别就是土匪!”
朱莫岐一边扶起那姑娘,一边咒骂:“土匪?呸!土匪也是爹妈生养的,这些人简直就是畜生。”
正说着话呢,隔壁一间倒塌的民房内走出三五个坦胸露怀的唐朝士兵,领头那个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骂骂咧咧地嚷道:“小娘们儿哪去了?”
“小娘们儿呢!?”
只见他脸上有三道血印,像是刚被人挠的,身后几个人也随声附和:“若是让老子抓到你,活扒了你的皮。”
方才那姑娘吓得直往秦克己身后缩,这一幕恰恰让那脸上挂彩的匪兵看见了,他淫笑一声,冲这边走了过来。
“哟!小娘们儿在这儿呢!”说着便要伸手去拽她。
“啊!”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领头那名匪兵的的右臂让人齐刷刷地斩掉了,露着森森白骨,他手下那些人什么也没看清,一剑宗几人还是原来的站姿。
那匪兵痛得满地打滚,喊声越来越大。
“聒噪!”臧锋话刚说完,那人便动弹不得了,只见他眉心处有个小红点,呲呲往外喷血,依然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手下像是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尚未跑出两步,“咚咚咚”三人一齐栽在了地上,死了每个人的眉心处都有一个小红点。
臧锋留了一个活口,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拉到朱莫岐马前,狠狠地扔了过去。
仅剩的那个匪兵不停地磕头,见他们都穿着唐装,以为是自己上司,惊惶哀求:“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朱莫岐微微一笑,问他:“你是哪里人?”他虽然在笑,但在无期眼里,竟是如此诡异。
那士兵已经吓破了胆子,惶恐道:“小人是河北钜鹿郡人氏。”
“呦呵,无期,还是你的同乡呢。”朱莫岐依旧笑意吟吟,看着无期,拿他打趣。
无期苦笑道:“师伯休要取笑我了。”
跪在泥泞中的民兵,听见了“同乡”二字,紧忙爬到无期马前,冲他谄媚道:“对对是同乡!同乡!”
无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是谁的麾下?校尉是谁?将军又是谁?”燕无期自小便离了家,说得是秦陕官话,完全没有了河北口音。
看着眼前这个十多岁,骑着高头大马,一脸严相的同乡少年,那民兵丝毫不敢放肆,指着最先被臧锋斩断手臂的那人,老实交待到:“他是我们的伍长,领军校尉叫李元春,再往上的长官我就不认识了。”
“亏你还是个军人,自己将军是谁竟然都不知道!”颜天纵实在瞧不上这种脓包,一马鞭挥了过去,“打死你这个糊涂蛋!”
颜天纵并未用力,但那人已是惊弓之鸟,嗷嗷大喊:“小人小人并非军人,只是种地的农民,是被当地县令强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