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沙哑着声音询问到:“馠儿歇息了么?”
一旁的丫鬟轻声开口道:“相爷,小姐她……”她顿了顿后继续道:“已经入睡了。”
被晚宴之事弄得心力交碎的翟相也没有注意丫鬟方才片刻的停顿,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自己好好静一静。
而丫鬟口中已经入睡的翟雪馠,却仍是端庄的坐在铜镜面前,面容姣好,美眸流转,却平静无波。
她缓缓的梳着自己的长发,动作不紧不慢。
半晌后,她的房门被人轻轻叩了叩,翟雪馠蹙额,她开口道:“我不是让你们都离开么!怎的又回来了?”
外面的敲门声依旧,翟雪馠而是皱起眉来,起身走到门口,开门瞬间,便是对上了衡王冷峻的神色。
还不待翟雪馠惊讶,便是听见衡王用着从未有过的语气开口:“从暮喝醉了,说着要来相府一趟。”
翟雪馠这才看见了衡王怀中从未见过脆弱的云小公子。
她心头猛然一颤,云小公子知道了……既然他知道了,那边是代表着……
翟雪馠深吸一口气,分明还是从前俏丽的容貌,可眼神语气中却多了更多看透一切的成熟。
衡王若是要来相府,定是不会这般直接过来,那只能说明,他们是悄悄而来的。
她侧身开口道:“衡王与小公子先进来吧。”
晏留微微皱眉,翟雪馠却明白对方的意思,她故作轻松笑了下:“衡王不必介意。”
而后她语气极轻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介意了……”
这时候云昼才是察觉到自己已经在相府里了,从浅眠中转醒,他目光还带着些迷茫,却在看见翟雪馠的面容之后,酒瞬间醒了一般。
翟雪馠笑了笑:“云小公子。”语气客气,带着疏离。
云昼心里一慌,正欲开口解释,却听见晏留在他耳边低声道:“先进屋内。”
也是,门前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翟雪馠坐在椅子上,抬手给两位倒了茶水,在递到云昼身前时,轻声开口道:“小公子先喝点茶水吧。”
云昼脑子乱极了,听见翟雪馠的话后,下意识的拿起杯子饮了一口。
不过这一口茶水下来,让他的脑袋更加清醒了几分,他稳了稳心神,正欲开口,就听见翟雪馠语气平静道:“小公子可是要说皇帝赐婚之事?”
云昼:“你知道了?”
翟雪馠垂眸看着茶水:“我猜测便是如此,皇后与我谈过条件,就提到了这件事情。”
云昼眼眸微微睁大:“何时?”
翟雪馠说了一个日期,看见云昼的表情逐渐归于平静后,她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候,我看见了十三皇子。”
云昼还带着醉意,着实反应了好一会儿,晏留看着他这副模样,细不可闻的叹了声,而后替他发问:“晏遂当时看见过你,怕是也猜测到了这事。”
今日宴上众人表情各异,唯有晏遂依旧岿然不动,他当时便觉得不对。如今听翟雪馠一说,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他又询问:“皇后她与你谈了什么条件。”
翟雪馠看着手中的茶水道:“她说,只要我安分做一个皇妃,便不会牵连到我爹爹。”
在相府夫人离世之后,她便是一直被爹爹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天真善良。
但是这也成为她最致命的一点。
她的目光落在神情还有些恍惚的云昼脸上,神情闪过几分悲哀:“小公子与我有恩,其实他帮助了我很多,也教会我很多……”
云昼帮助她认清大皇子的面目,仅凭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去怨恨他。
这些天她想了很久,从最初的悲伤哭泣到如今平静的提起这事情,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如若不是小公子出现提醒她,或许她会带着自己满心欢喜嫁与大皇子,相较于一直被蒙骗,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活在虚伪之中的绝望,倒不如更快的认清事实。
她是丞相的女儿,光是这一点就不能抹灭身边无数想要靠近利用她的人。她阅过很多书籍,这其中各色的故事皆有。
比她更惨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大多数都是失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做的都是错事。
气氛凝滞,在关闭着的房间里,云昼更是提不起精神来去跟翟雪馠说话。晏留轻轻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翟雪馠眼眸盯着晏留的动作,而后缓声道:“从未见过衡王这般柔情似水。”
因为有云昼在身边,晏留的表情也并非是曾经那般凛冽:“因人而异罢了。”
翟雪馠眼中似有几分失落,看着云昼的面容,忽而想起了什么,她抿了抿茶,忽而开口道:“衡王究可是……为了小公子放弃皇位。”
虽是疑问句,但却被她说出了陈述的方式。
晏留抬眸看她,后者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突然出声说:“十三皇子近日接触过几队外来商队,其中掺杂着来自南疆的人……听闻白日小公子受了伤,并且致伤的乃是精巧的袖箭。”
晏留眸光一闪,而后微微颔首。两人在无意间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翟雪馠只是心思单纯,并非是傻子。
她有意帮助自己,这也是件好事。
末了晏留开口,表示他们要回府,翟雪馠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去。
看着衡王带着小公子掠身离开后,她缓缓垂下眼,看见了那放在桌上精巧的印章。
她抿了抿唇,将其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