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江潭断然拒绝。
“……师父怎么还在害羞。”席墨苦恼道,“多碰碰我才能习惯啊,要不以后怎么办。”
江潭看他有往怀里倒的架势,朝旁边挪了挪,几下后便给人一把拽住,“当心些,掉下去了可没人管你。”
“无妨。”江潭被两只拳头握得牢靠,索性也就不再动弹。
“哎,干脆回去我教你御风吧。”席墨想了想,“不过那样是不是该换你叫我师父了?”
“……”江潭一时语塞,“不必。”
“也是,掰扯不清真麻烦。”席墨笑眯眯地倚在他肩上,将他右臂锁在怀里摇啊摇,“师父不用学啦,以后我来带你飞就好。”
席墨如今这样,真的过分乖巧了。
江潭想不通他到底怎么了,但这样的席墨无疑比前一阵的小疯子更让自己无措。
好像他从未变过一般。
江潭一瞬间有些恍惚——或许席墨真的从未变过。
那么究竟是什么变了。
他将攥紧的左手展开,看掌心纹路浅淡如故,分明未曾易改。
一把嵌着齿印子的指头曲曲伸伸,却不自觉地抚上了攮靠在肩畔的那颗脑袋。
脑袋一颤,没有抬起来,只安安静静地贴得更紧了些。稍后发丝儿总不再发颤,其下掩着的鼻息却愈发深重。又一会儿,江潭便觉自己的肩膀湿了。
……和从前一样。江潭呼噜着那把软软滑滑的头毛,心中感觉愈发古怪。
他袖子像是遮在了蔷薇架上,由那花瓣垂坠的露水浸着,湿了干,干了湿。待到再度干透时,就听席墨叹了口气,小声道,“算啦,先这样吧。”
少年站起身,偏了头去不看人,自己将脸揉了一回,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同凌枢坐在了一处。
江潭:?
凌枢将人瞥了一眼,并未多作理会。
这般缄默地赶了一段路,席墨才似收拾了心情,直起颈子来抻腰揉背地向旁转望几圈,顿然出声道,“长老,这青鸟好像一直在引着我们往归墟那里走啊。”
凌枢闻言一顿,“你确定么?”
“嗯,这地方我或多或少都走过一遍,方向大致是没错了。”席墨思忖道,“不过归墟在鬼界尽头,就算以您的速度也要再过几日才能抵达。”
他朝后一折,轻轻唤了声“师父”。
“依你看,这青鸟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事情?”
江潭稍加思索,“尚无定论。此影既为死气沾染,其意图便不再为我所知。”
“哦?那换我问问。”席墨言罢,不语入静,片刻后冲着凌枢笑道,“算了长老,咱们打道回府吧。这大鸟可骄傲了,理都不理我的。”
凌枢怔了怔,“此话当真?”
“当真。”席墨支颌浅笑,“或者咱们慢点走,顺道看看鬼界风景也蛮不错。”
凌枢却是听了席墨的话,随即放缓行进速度,任由金钟虚虚浮在半空,随波逐流的小舟一般在逐渐黯淡的光流中微微晃漾。
不消片晌,冲在前头不见踪影的青鸟居然飞了回来。虽只风筝一般在远处徘徊不定,游移之中却是频频回望,好似在催促他们赶快前行。
“长老明智,果然还是要将它捉来问个究竟。这么跟着往深水里头扎猛子可不好玩。”席墨冲凌枢使了眼色,戒子一摩,祭出千秋剑。再一转身揽了江潭入怀,飘萍似的荡开来,同青鸟兜起了圈子。
“师父,这玩意儿要怎么抓啊。”席墨暗中传声道,“看样子是冲着你来的,但你说话它不听。我想同它谈,又横遭漠视。”
江潭的脑子自钟停前就开始高速运转,此时恰理出了一条思路,即刻答道,“离魄。”
“我与它应存一脉之缘,或可借魄体询问原由。”语罢江潭已做出决断,“再等一刻,很快就能知晓结果了。”
他虽未行过离魄之术,但相关记载业已读过数遍,顷刻凝绪静气,默诵起了古奥幽邃的法诀。
灵魄甫一出窍,江潭便觉一抹极其细微而熟稔的炽流自那青影之中娓娓而来。
这感觉过于怪异。似在牵引,又似抗拒。两不相容间偏生出几分莫名亲昵。
但他直觉那影子真的是一捧死光,无法与生齐流,只能跟从或者摒弃。
觉察到这一点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灵魄随即没入躯壳。江潭眼睫微颤,凝滞良久方才回缓。
他睁了眼,将几要镶在面上的席墨抵开寸许,兀自思量道,“生者亦寻死,死者亦往生。然世间以死为光者,唯仙而已。”
“师父的意思是,那青鸟乃为仙人所指么?”席墨略感诧异,“它要引我们去见仙人?”
“不。”江潭淡眉微蹙,“这世上已经没有仙人了。”